德國醫生匆匆趕來的時候,沈毅已經疼得意識迷糊,臉色慘白慘白的,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額汗珠子,他緊抿着的雙脣一點兒血色也沒有,看得出來是極力的忍着疼痛,眉毛都攢到一塊兒去。
月棠手腳麻利地擰了帕子給我,我坐在牀沿上給沈毅擦去額頭的汗水,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只好緊緊握着他的手,心裡默默祈禱着,沈毅,你千萬不要有事兒。
我清楚,若不是爲了我,他不會受傷。
“夫人,您先休息下,醫生來了!”常遠領着一名外籍醫生來,據說是將軍府的家庭醫生,自帶了兩名護士,熟練地剪開沈毅衣裳檢查。他左側後背中了一槍,傷口不是很深,那一塊傷口處血淋淋的,因爲接近肺部,怕傷及肺葉,所以必須馬上取出子彈。
常遠怕我見不得血腥,叫我出去坐着等,我搖搖頭,看着牀上的人說,“不,我在這裡等他醒來。”
見我執着,常遠嘆了口氣,說,“好。”
我站在一邊看着醫生嫺熟地處理傷口,雙腿發抖,自責不已。月棠擔憂地看着我,見我憂心不已,握緊了我的手,安慰說,“小姐,將軍吉人自有天相,您別太擔心!”
“啊!”
隨着沈毅的一聲低吼,醫生將子彈取出來,放在一邊雪白的瓷盤裡,那子彈上沾染了鮮紅的血液,格外觸目驚心。護士門三兩下包紮好了,又給沈毅輸上液,前前後後花去了接近一個小時才完畢。
這一個小時裡,我一直揪着心,生怕他又個三長兩短。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麼直接的面對死亡,這麼緊張一個人,這麼怕失去一個人.......
“沈夫人,沈將軍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現在他處於昏睡中,明早可以醒來。”那德國醫生用英文說道。我點了點頭,回謝他,讓月棠將那枚取出來的子彈留下來,安排了車子讓司機送他們回去。
等人走後,我忽然雙腿一軟,差點兒沒站住,月棠趕緊扶着我,將我拉到一邊的布藝沙發上坐着。
“小姐,你還好嗎?”
我扶着額頭,如釋重負地說,“沒事兒。”
“小姐,您先洗漱一下,我叫丫頭們準備了晚餐,呆會兒用完餐您去客房休息一晚,今晚上我守夜,留下來照顧將軍。看您臉色蒼白的,別累壞了,您身體打小就不太好!”
我苦笑,望着牀上的沈毅說,“不用了,你去忙吧,今晚我來守着他,他是爲了我才受傷的,我得等着他醒來。”
“小姐,你........”月棠話還沒說完,臥室的門忽然被推開,紀曼柔一臉憤怒地衝進來,不,是衝到我跟前,揚起手對我就是一巴掌,常遠在後面拉都拉不住,月棠本想護着我,卻被紀曼柔一把推開。
“蔣碧微,你就是個災星!將軍好端端的怎麼會被人刺殺?他那麼好的身手,若沒有你這個拖油瓶,他怎麼會是現在這樣子!”紀曼柔指着我鼻子罵。
我冷眼看着她,冷笑一聲,吩咐常遠說,“叫兩個人來,把紀小姐拖出去!”
常遠尷尬地看了我一眼,猶豫地說,“夫人,這恐怕.......”
“常副官,我說的話不管用了是麼?”我瞪了常遠一眼,又說,“趕緊的!”
常遠這回不再說什麼,轉身對紀曼柔說,“紀小姐,將軍剛做完手術,需要靜養,有什麼事兒,咱們還是出去說吧?”
紀曼柔擡起手來就是一巴掌扇在常遠臉上,並吼道,“你狗眼睜大看清楚,是誰把將軍害成這樣子的,我看你該把她給我扔出去!”
常遠被扇了巴掌,卻不能反擊,只能隱忍着,低着頭不說話。
我冷笑,剛想上前跟她理論,月棠那丫頭竟然先我一步,指着紀曼柔說,“你憑什麼打常副官!這將軍府的女主人是我家小姐,可不是紀小姐你!”
常遠趕緊拉住月棠,“月棠,我沒事!”
月棠怒瞪他,“被人打了還沒事兒?你不是爹生娘養的?”
“這裡有你說話的份?”紀曼柔陰狠地看着月棠,我看情況不妙,在紀曼柔伸出手來時一把抓住,那巴掌險些落在月棠臉上,只聽見常遠喊了一聲,“紀小姐!”
“紀曼柔,你別欺人太甚!我的陪嫁丫頭,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了!常遠你不聽我的是吧,行,那我自己來。”說畢,我抓着紀曼柔的手臂往門外拽,雖說我身體嬌小,力氣卻是挺大的,加上從前學過幾下子,拽出一個紀曼柔不在話下。
拖着她出門時,門口守着的那兩個丫頭嚇了一跳,往後面縮了縮,見我冷着臉,各自都低下頭不說話。紀曼柔穿着一身薑黃色的繡花旗袍,小羊皮鞋,一甩出去沒站穩,跌坐在地上,盤好的頭髮散落下來,瞬間失了端莊。
她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衝上來想跟我打架,我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到牆上去,摁着她脖子,警告地說,“剛纔你打我那一巴掌,我給你記下了!救我的人是沈毅,跟你沒半毛錢關係,你少在我面前作威作福的,我蔣碧微從來不吃這一套!再說了,他是我男人,你着什麼急?我麻煩你別一天到晚盯着我男人不放好麼?”
被我掐着脖子,紀曼柔動彈不得,呼吸不暢漸漸導致她臉色通紅,她難受得緊,雙手使勁兒地掰着我的手,時不時還用指甲抓我,兩隻黑溜溜的眼珠子剜着我,像要噴出毒液將我吞噬一般。
“紀曼柔你給我聽好了,以後別給我擺架子耍脾氣,我不屑與跟你玩!如果你仍舊不安生想給我使絆子,別怪我不客氣!到時候讓你收拾細軟滾回鄉下去可別怪沈毅不念舊情!”我冷冷地說,上下瞄了她一眼,冷哼一聲,然後放開她。
她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一會兒,緩緩癱坐到地上去,怨恨地看着我,眼底有晶瑩剔透的淚水。
我轉過身時,常遠和月棠站在門口呆呆地看着我,許是沒想到一向柔弱示人的我,發飆起來這麼厲害。
“月棠,找兩個人把紀小姐帶下去休息,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出房門,如果誰敢放她出來,那就收拾東西滾!”我說。
月棠唯唯諾諾地點頭,指着站在一邊的兩個丫頭說,“夫人的話挺清楚了嗎?!”
“聽......挺清楚了!”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常遠一眼,他自覺地讓開,“常副官,到客廳等我。”
“是。”
給沈毅掖好被子下樓時,已經是傍晚六點鐘。將軍行轅坐落在江城地勢較高的南槐巷,夕陽西下的時候特別美,落地窗裡透進來的金色光芒,像是西洋油畫一般。
小丫頭端來了咖啡喝點心給我,我精神不好,喝了兩口咖啡,又怕胃部舒服夜晚撐不下去,又勉強吃了幾塊點心。
常遠就站在大理石做的茶几前,英挺的軍姿,一絲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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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副官,你也怪我讓他受傷了?”我認真地看着常遠問。
常遠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解釋說,“不,不是的夫人.........”
“不管你怎麼想,我要告訴你的是,他是爲了我受的傷,但你不能怪我。我是他太太,保護我是他的職責。就算要怪我,也只能是他怪我。除了他,誰都沒資格怪我。”我淡淡說,“換做是你,寧願是你受傷,你也不可能讓你的太太受傷,你說是麼?”
“是,夫人。”常遠低頭說。
“將軍被刺的事情,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對外宣稱將軍軍務纏身,若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你先來告訴我,我和你一同商量。別叫人知道他受了傷,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派來的人,你先去查清楚了今天那批人背後的底細,有消息來告訴我。”
常遠有些怔怔地看着我,支支吾吾說,“夫人,這.......”
我冷哼,“怎麼,我說的話,聽不進去?”
“屬下不敢!”常遠說。
“現在除了我,你還能找誰商量去?”我站起身來,走到常遠身邊,拍了拍他肩膀說,“還有,別人想打你,你不知道躲一下?你是傻子嗎?平白無故被扇一巴掌!”
常遠有點尷尬,半晌纔不好意思地說,“紀小姐是女人,我怎麼能和女人一般見識.........”
我白他一眼,“傻缺!就怕你不心疼,有人心疼!”
“夫人........”常遠緊張地看了我一眼,怕我發現什麼似的急忙解釋。
“好了,趕緊去辦事!”我堵住他想說的話。
常遠走後,我讓月棠將將軍府裡所有女眷都叫到大廳來,整整齊齊的站在一塊兒。月棠說,“小姐,人都齊了,除了紀小姐,上上下下一共十六個人。”
我點了點頭,端着茶盞對衆人說,“大家在將軍府的日子也不短了,規矩我就不多說,倘若是大家想繼續呆着將軍府好好做工,嘴巴就閉緊點,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多思量思量,可小心閃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