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推開門,一股淡淡的藥味撲面而來,站在門外,只聽見裡頭傳來絲絲縷縷咳嗽聲。那聲音像是呀把整顆肺都咳出來一般。張媽聽見咳嗽聲,急切地走進去,我和月棠站在門口,只聽見張媽關切又心急地說,“小姐,你怎麼自己起來了?我給您倒點兒水喝!”
我擡腳欲踏進房門,月棠一把拉住我,搖搖頭小聲說,“我瞧着裡頭的人是肺癆,那病可是要傳染的!小姐,您別進去!”
“我肯定是要進去的。你要是怕,就站在外頭等我!”我安撫月棠說。
“別,小姐-------”月棠不肯放開我的手,但見我堅持,她也沒辦法,只好將絲帕遞給我,“您若是要進去,就拿這帕子捂着嘴巴,捂嚴實了,就不會被傳染了!”
我笑了笑,收起她的絲帕道,“沒事兒,她是病人,我們呀尊重她,若是捂着帕子進去。別人會介意的。”
“可------”
“奶孃,是誰在外頭?你怎麼不關門?”忽然,紀書眉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那抹虛弱的聲音裡夾着難受。
我踏進房門,高聲道,“是我,蔣碧微。我來看看你。”
“月棠姑娘,麻煩你把門關上,我家小姐不太見得光!”張媽連忙叮囑說。木狀冬血。
房間和蔣府的差不多,但是陳設就差了許多,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兒閨房,陳設簡單樸實。張媽倒好水端到紀書眉跟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月棠跟在我身後,雙眼黑溜溜地轉着,打量着病榻上躺着的人。
可讓月棠和我都失望的是,紀書眉哪怕是喝水。都沒有摘下面紗。她從始至終都戴着面紗,留下一雙空洞的大眼睛。雪白的肌膚在大紅色錦緞繡花被的襯托下。顯得毫無血色可言------像極了一具殭屍,臉色蒼白,乍一看,十分可怖。
喝完水,紀書眉擡起頭來,瞳孔失色地看着我,讓我心頭一顫,尷尬地往後縮了一縮,我想起兩次我獨自去地下室找她時她陰森恐怖的眼神,不禁後怕。可此時,紀書眉全然沒有那種眼神,和第一次我見到她時一模一樣的可憐楚楚,病容深深。
兩種巨大的反差讓我不禁以爲自己魔怔了,那兩次經歷都是我憑空捏造的------我忽然不知所措的,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怎麼都說不出來。
“蔣小姐,謝謝你------”她嘴脣微微動了動,苦笑到,“若不是你,我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重見天日了。我曾以爲,我會死在那地下室裡,沒有人能發現,就在那陰暗的地方結束我的苟延殘喘。”
“你別這麼說,我也是盡我所能,”我淡淡一笑,“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了,要身體痊癒,還得靠你自己。對了,張媽,顧先生怎麼說?紀小姐的病,可有法子?”
張媽站在紀書眉的牀榻前,滿面愁容道,“顧先生說先藥物控制着,他今天下了鍾再過來細細看診。他暫時沒有開西藥,倒是寫了一張中藥方子給我,這不,我一早去抓回來煎好,小姐已經喝過一次了。那方子是止咳化痰的。”
“行。你以後要是有事,就去找顧先生,就說是我叫你去的就行,他一定會幫你的。”我吩咐說。
張媽點頭,又擔憂道,“只是夫人您將我家小姐帶出來了,二小姐不久就會發現的,這可怎麼辦?”
我聳聳肩,笑道,“這就不用擔心了,這回紀曼柔是啞巴吃黃連,丟了人,她卻不敢聲張,要是一聲張,必定會鬧得人盡皆知,而且我什麼都不知道,紀書眉早就死了,將軍府的廢樓裡沒人,她怎麼也不可能查到我身上。張媽,你安生在這裡陪着紀小姐治病,你家裡人我也都安頓好了,等紀小姐身子好利索些,我讓沈毅來見她,將從前的事情說清楚了,別讓紀小姐一直委屈着,叫真正狠心的人逍遙自在!”
“謝謝你------”紀書眉大眼睛無辜地看着我,費力地說,“謝謝你肯定救我,肯相信我------我將死之人,能死得舒服點,都是蔣小姐你的恩德。奶孃,你替我謝謝蔣小姐的大恩。”
張媽聽話,立即跪倒在地給我磕頭,口中唸唸有詞,“老奴替小姐謝謝夫人大恩!”
“張媽,你這是------快,月棠,扶張媽起來!”我着急地說。
月棠將張媽扶起來,我責備地說,“張媽,別動不動就跪------說實在我,我也是有私心的,不單單是爲了你們,我也是爲了我自己。”
對,我也是爲了我自己。
我轉過身,環視着屋子裡的陳設,淡淡道,“首先,我忍不下心對你的遭遇置之不理,其次,我也不想活在你的陰影裡,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想這輩子沈毅都看着我的臉懷念你。我要的愛很純粹,哪怕到時候他見了你,接你回去做將軍夫人,我都無所謂,只要他愛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我這張像你的臉。”
雖然沈毅已經很肯定的說過,他愛的是我,我的性格,我的靈魂,不僅僅是我的臉,而我也相信。可再紀書眉還活着的情況下,我必須要讓沈毅明白,我可以不是他唯一的愛人,但必須是純粹的愛人。
現在我終於明白一件事,當初蔣碧荷那句話放在我身上也未嘗不可。假如沈毅愛我,他這樣的好男兒,就算是做妾,我也願意。
我愛沈毅,所以,爲了他,我願意搭救紀書眉脫離苦海。
還有就是,我心裡頭的正義感的同情心不允許我漠視。
可能到時候沈毅見了紀書眉,兩人破鏡重圓,恩愛如初,我被棄如敝履,扔在一邊,哪怕是這樣,我也心甘情願。
“所以,你就別一個勁兒的謝謝我,我沒那麼高尚,也沒那麼冷漠,不過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要感謝,你就感謝張媽吧,她對你忠心耿耿無微不至,比你的親生姐妹都好。”我淡淡道。
紀書眉點頭,感激地看着張媽,“我知道,全世界,只有奶孃對我好。”
才說了一會兒的話,紀書眉就累了,有氣無力地靠在牀上,氣若游絲,說幾句話就咳嗽不斷,我都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了,又問了句,“你的孩子,你想找到嗎?想找到的話,我去幫你探探,當然,我不能保證結果,只能說盡力而爲------”
說道孩子,紀書眉原本正咳嗽呢,忽然瞪大了眼睛,那眼神兒嚇我一跳呢,她自己不慌不忙拿手絹擦嘴巴,倒是張媽激動地說,“那再好不過了!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我家小姐不知道多想找到孩子!”
我悻悻地點了點頭,從紀書眉的眼神上移開,胳膊上已經起了雞皮疙瘩,那瘮人的眼神我不敢多看,只聽見紀書眉感激地說,“若是能找到我的孩子,再好不過了------從生下來到現在,我已經四年沒見到孩子了------”
“那我就去瞅瞅看,要是有消息就來告訴你。你也累了,繼續休息吧,我和月棠先走了,要是有事兒,叫張媽找我便是。我有時間,再來看你。”
離開紀書眉的房間後,我站在院落裡大口大口地吸着氣,方纔感覺都要窒息了,月棠站在一邊,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我在放鬆------”
“剛纔那裡面的人,就是將軍的前一位夫人嗎?”月棠好奇地問,“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活着------”
“她沒死,哼,她是生不如死呢,哎,也是命苦。”
“爲什麼生不如死?”月棠好奇心來了,我本想告訴她緣由,可張媽來了,我只好閉了嘴。
張媽領着我們出門時,我忍不住問她,“張媽,你家小姐性子是不是時好時壞?我總覺得有些不對,你可要嘻嘻管察,要是不對勁,就打電話找顧先生!”
“夫人您的意思是?”張媽不解地問。
“你沒有覺得她性子時好時壞嗎?陰晴不定的感覺------”我盯着張媽的眼睛,害怕她撒謊,可張媽雲淡風輕。
“嗨,您說這個,夫人,生病的人難免脾氣有時候不好,更何況是我家小姐,她常年呆在地下室,見不着陽光的地方,有時候是比較難捉摸,可她小姐心底還是善良的!”張媽拍着袖子說。
我想了想,張媽的話說得也對,要是我,被關在地下室這麼久,我早就要瘋了,指不定逃出來殺人放火什麼都幹呢!
“那是我想太多了------我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她,我再來看你們。”我舒了一口氣說。
離開院子後,我和月棠又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心裡頭惶惶的,像是有事情要發生。
月棠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我便從頭至尾將事情給她原原本本說了,她聽了過後,咋舌地看着我,一個字都講不出來,好半天才說了兩個字,“天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