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日頭西沉，將軍府剛剛熱鬧起來，今日鑽進廚房的可不止老郭一個，除了白日裡被罰的李墨玉程遠三個，還有阿玉和幾個愛湊熱鬧的，人多幹活也快，一盤盤的餃子沒一會兒就出鍋了，阿玉端着一盤大餡兒餃子一路小跑放到將軍府正廳上，一溜的長桌放滿了熱氣騰騰的年夜飯。
今日天翊和宮裡告了假，作陪的事兒大多也用不着他了，一來是有意躲着李宣，二來是陪着實在興奮的沒邊兒的小東西。
夜幕來臨，天翊站在院中那株依舊只有乾枝椏的桃樹旁望着天上星星點點的微光，第一個回都城的新年，也不是那麼淒涼。
“公子！”
阿玉一身紅衣，滿臉的笑容，衝到他的面前站定，“前面的餃子好了，郭爺爺讓我叫您過去呢。”
剛剛的些許愁思被衝了個乾淨，天翊一手蓋在她紛亂的雜毛上，低沉的嗯了一聲。
兩排長桌子，桌後站着排列整齊的衆將士，桌前竟還生着一堆篝火，天翊走到前面那桌，向下掃了一眼，還是頭一次這麼着過新年，看來不適應的不止是他一個。往年都是大家一起圍着火堆烤幾隻肥羊，今年火堆也有了，餃子也有了，席間竟還有人還哭了一鼻子，不過誰也沒說誰，心中多少存了點時過境遷吧。
“那就……吃吧。”天翊難得露出個笑模樣，下面的人也跟着放鬆了些。酒過三巡那些個傷春悲秋就散的差不多了，有幾個情緒上來了，拔劍在院子裡舞了一段，也不知是誰提了一句，說將軍的那槍耍的纔是有味道，硬是嚇得威震三軍的牧野將軍連退十幾步從戰馬上倒栽下來，頭都要被大漠黃土給埋了。
阿玉聽的興起，圓圓的眼睛杵到天翊的面前問他是不是真的，旁邊一個接口道，“將軍給我們耍一段唄！”
這話一出可了不得，已經忘了姓甚名誰的衆將士連連呼應，天翊站起身，“拿我斷魂來。”
將軍的這把斷魂槍是院中數十把混鐵精鋼打造的長.槍中取人頭顱最多的，長一丈一尺三，通體暗沉，槍鋒銳利，點到必死，槍身巨重，被槍身掃到不即時斃命也身受重傷。
手下自有人興沖沖的抱了這把寶貝疙瘩送到天翊面前，他一手握上冰涼的斷魂，翻身到院中藉着勁力，手裡的斷魂.槍騰轉挪移，氣勢如虹，勁風掃到阿玉的臉頰，她還伸手摸了摸。
院當中的人不同那日舞劍時渾身透着一股瀟灑，此時的氣派倒像是數九天的寒冰，那斷魂在他的手中成了個陪襯，動作間沒有多好看只是讓人不寒而慄。
天翊回頭，目光落在阿玉的臉上，眼中狂狷神色未退又勾脣一笑，邪魅睥睨的樣子真真是禍國殃民，阿玉騰的站起來，臉紅的就像是偷偷灌了數十杯桌上的九釀春。
斷魂落地，天翊隨手扔給一旁的親衛，那人倒退幾步引來旁邊幾個的大笑。
子時一到，都城中炸開漫天的煙火，將軍府自不落後，程遠並幾個好玩兒的點了一桶又一桶，阿玉一晚上都合不上嘴，此刻更是仰着頭目不轉睛的盯着絢爛的瞬間。
天翊坐在桌上撐着眉角轉頭看着她，煙花映着她小巧的五官熠熠生輝。
“阿玉多大了？”
“十三……不，十四了！”
“還有一年便及䈂了。”他脣邊露出一個溫溫柔柔的笑，隱約間看見脣邊的那個小虎牙……阿玉轉了個身，紅着臉接着看天上砰砰直響的炮火，心思卻飛到了別處。
後半夜人都散去，堅持說要守歲的小東西終於有些睏意了，天翊起身將人抱在懷裡，阿玉驚呼一聲，旁邊幾個就當做沒看見依舊各忙各的，一路上將人抱進暖閣剛放在外間地上，阿玉一溜煙兒跑進裡面的臥房。
“公、公子，我們不守歲嗎？”
天翊平白也有些不自然，掩脣咳了一聲，答應，“困了就睡。”
可阿玉到底是想堅持堅持，不過她今日實在太瘋了，此刻一歇下來坐在桌邊沒一會兒頭就不住的往下耷拉，天翊只能又將人放到那張小榻上，懷裡的人轉了個身，咕噥一句。
“公子……”
天翊靜靜的看了她半響，還沒有多長時間，阿玉的呼吸就綿長起來，他站起身望着窗外依舊熱鬧的都城，轉身出去了。
街上雖依舊熱鬧，不過皇宮裡此時也已經安靜下來，李宣能堅持過子時已經很不錯了。
天翊悄無聲息的進了淑華殿，站在院中看着前面那間亮着燈的屋子，裡面的人大約是心有感應，耳邊似聽到什麼響動，推開窗去看，一眼望進天翊沉思的眸子，裡面那女子含淚叫了一聲。
“哥哥。”
倆人坐在裡面的廳裡，今日那小太子也在這處，舒華拉着李承澤的手牽到天翊面前，“這是母妃的哥哥，你的大將軍舅舅。”
李承澤很是聽話的沒有提起前次見面，乖順的叫了一聲，“舅舅。”一點沒有上次見面的時候那副防備和裝出來的嚴正。
天翊點了點頭，舒華對那小太子說，“你進裡間去，母妃和舅舅說幾句話。”
外面的堂上點着幾個火爐，烘的整個不大的正廳暖洋洋的，這次大約是第二次天翊來找她，舒華整個人看着精神了幾分。
“哥哥府上還好嗎？”
“挺熱鬧的。”起碼比這裡要熱鬧，將軍府中不論是人還是畜生，只要是能出口氣兒的，阿玉都送了喜慶的紅綢子，後院上那跟着天翊上戰場殺了無數敵軍的大黑馬頭上也頂着朵大紅花……看着挺有趣。
將軍府上多了一個小人兒舒華自是不知。一個剛剛回朝的大漠將軍，府中全是一幫將士，自家大哥又是個喜好清淨的，哪裡就能熱鬧起來。舒華只當是天翊在安慰她，也沒有多說，他能在今晚過來這裡看看她，她已經十分高興了。
“哥哥平日裡就是太過嚴肅了，這樣下去何時能給府上添個人？”舒華揪着手裡的一截帕子，擡頭認真的看他，“哥，我誤你十幾年，如今回到都城你便全心全意爲自己打算便好。”
天翊知她心裡難受，總把當年諸多的事情攬在自己的身上，其實說到底還是人心多變。不過這話由她自己說出來天翊實在有些不快。
舒華忙從坐上也站起來，急急叫道，“哥……”
這是他自小疼着長大的妹妹。天翊站在正廳門口，最終還是沒走，回頭道，“這樣的話以後別說了，不是你我也在都城留不住。”
倆人都有些沉默，天翊不欲讓此次見面就這樣散了，開口問道，“收到什麼禮物了嗎？”
舒華眼眶帶着淚珠跟着歪頭笑了笑，難道得的露出幾分小女兒姿態，“怎樣？大哥要送我新年禮物？還記得哪一年你送我一把樟木弓箭……那麼小的一個小女孩兒，虧你想得出。”
天翊也低頭笑了笑，在養女孩兒這方面他着實沒有什麼可炫耀的，要送個女孩子的布玩意兒還是搶來的。
“本來想送你個別的。”可惜後來就沒有什麼機會了，之後的幾年他從軍，從軍之後見面時間少了，說的話比以前就更少了，在一起的好日子一共也沒有幾個新年，就都荒廢了。
天翊解下身上的一截紅綢子，遞到舒華的面前，“這個就當做是新年的禮物吧。”
舒華伸手接過去，桌上的燭光搖了搖，發出噼啪的一聲，她低頭輕說了一句，“謝謝哥哥，舒華喜歡。”
兩人一直坐到天色開始放亮，外面有早起做活的宮人開始走動，天翊放下手裡的茶杯，起身走到門口，“天亮了。”
後面舒華也跟着看着天光，轉頭笑盈盈的說道，“大哥新年好。”
從宮裡回去阿玉已經坐在暖閣門口等他了，起牀看見公子的牀空了她還失落了好一陣子，如今看見他回來臉上又掛上了笑容。
顛顛跑去過去，興沖沖的問好，“公子新年好！”
“阿玉也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