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城主眯着眼看了下,還是看不清。他不是近視眼,但這距離起碼隔了八十米,告示上的字確實看不清。
“朋友,麻煩你念一下,我這兒看不見啊。”
“哦,那你聽着。”周雲風說着清了清嗓子,把擴音器更靠近嘴巴:“‘應國家邊防政策,爲加快槐州城邊防開發,我城將於九月初十舉辦南山鎮鎮長選舉,地點——’”
“壯士,你能說重點嗎?”
“哦,不好意思……那個……‘特招一名’,後面撕掉了。”
“……”
歐陽城主微微一怔,臉色已經很不好了:“那撕掉的部分是什麼字,能說一下嗎?”
“‘現場解說員’。”
這是一張招聘武試現場解說員的告示,是最初定下鎮長選舉後由官府總府頒發的。
當初考慮的情況是,槐州城絕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世面,看高手對決可能不知道到底是啥招式,到底誰比較厲害,甚至不一定能看出誰佔了上風。所以,大家決定選一名現場解說員。
這種人,不好選。
四大代掌門同意從宗門高手裡面選,可是考慮到身份尊貴,不願意自己當任,但又不想別的宗門的人當選而壓了自己這邊的風頭。後來折騰了半天,乾脆大家都不讓,直接請總府發告示從江湖上招。
槐州城的江湖能打的一個沒有,大家心知肚明。所以這告示由總府頒佈之後,大家過了一秒鐘就忘了,根本沒當回事。
畢竟解說員首先得實力不俗,其次得了解各宗門的功法招式,再次還得有實戰經驗,最後還要口才好。這樣的條件其實連四大宗門的代掌門和其他高手,也遠遠不夠格。
可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有人揭榜,還直接把移動解說臺開進會場了。話說,會場入口不是有人把守嗎?這人這車是如何進來的?
“這位朋友,這告示的確是總府發出去的。怎麼,你要當解說員?”
“正是,解說臺和擴音喇叭我自帶,你們只要給口水喝就行。”
“這……”
城主有點犯難,回頭看各大宗門的重要人士,以尋求他們的意見。現在槐州城已經不是當初的槐州城了,各方大勢力太多,說話做事都得看臉色。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前只有流水宗和五毒門的時候,他們說話辦事也一樣是要看宗門臉色的。
四大宗門的領導人沉思片刻,一時間也拿不準主意。
不是說不需要解說員——現在比武纔剛剛開始,接下來還有幾天的時間,有解說員自然最好,能更詳細地向大家宣傳四大宗門的功法招式,豈不美哉?
但誰知道這個周雲風是否真是追風閣的人?再說就算是追風閣的人,其修爲如何?總不能隨便一個普通弟子跑過來,修爲可能還沒他們在場幾個代掌門高,就讓他解說吧。萬一弄出笑話怎麼辦?
“城主,你問他是啥修爲,有沒有類似的工作經歷,對我們四個宗門的功法招式有沒有了解。”譚長老說道。
歐陽城主點點頭,再次面對周雲風,一時語塞。
本來他想直接問譚長老剛纔提到的問題,但又怕對方是個高手。畢竟是二品宗門的人,還是遠道而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質疑人家的修爲,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這位朋友,那個……譚長老讓我問你你修爲是多少?以前有沒有類似的工作經歷,對槐州城四大宗門的功法招式有沒有了解。”
在歐陽城主身後,譚長老微微一怔,心裡頓時有千萬只草泥馬狂奔不息。這一次他遭受的打擊,其實遠比聽起來要沉重。
曾經——不到半年前,譚長老還是偶爾纔來槐州城的貴客,極品貴客。他來之前,槐州城城主會敲鑼打鼓地歡迎,走的時候會敲鑼打鼓地送。城民們也都像看皇帝一樣,投來萬分崇敬的目光。
後來沒多久,陸然出現了,把槐州城大明星的風頭一股腦兒搶了去,經久不衰。
再後來沒多久,三大國宗的人來了,他譚長老從以前藏在雲裡的月亮,變成現在藏在草裡的蛤蟆,沒人關注。
現在,爲了顧及自己的顏面,歐陽城主竟直接跟對方說這些問題是他提出來了,也就是擺明了告訴對方是他在質疑對方的修爲。嗯,看來歐陽城主現在都不大把他這個長老放在眼裡了。
可見,時代在變,世事在變,時勢在變。一朝風雨來襲,風光都作賤。
周雲風倒是沒在意這許多,只是又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方方正正完好無損的紙,現場在桌子上疊成一箇中下有脊的三角片兒狀,往裁判臺射來。
那三角片兒很輕盈,不疾不徐地飛來,角度很好,高度也很對,正好落在歐陽城主腳下。單從這一手仍飛機的表現來看,此人不簡單。
“城主,這是我的武宗巔峰資格證書,有追風閣防僞銘文,你看看。”
此言一出,現場頓時炸開了鍋。
“臥槽,武宗巔峰?”
“天吶,又是一個絕頂高手!而且人家年紀輕,恐怕譚長老都不是對手!”
“你們說他要是也來參賽,是不是一定能當上鎮長?”
……
裁判臺上,歐陽城主撿起紙片兒打開來看,還沒看清楚就被身後一衆人搶了過去,當場把證書給撕爛了一角。
霎時間,衆人都愣住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偷偷瞟一眼證書的防僞銘文和資格等級,然後手一鬆。
大概是沒想到衆人會這麼默契,歐陽城主沒反應過來,讓證書給掉地上去了。撿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尼瑪原來已經被這幫人撕爛。
資格證書被撕爛意味着什麼?
對於武者來說,這就是文憑,而且是比文憑更爲貴重的東西。特別是對身在異國他鄉的遊子而言,這東西是證明實力乃至身份的重要文件,想補辦都沒有。
正所謂毀人文憑,如殺人父母。以前江湖上不是沒出現這樣的例子,把人文憑給毀了,結果被人一怒之下殺掉。
所以,你知道歐陽城主撿起文憑的那一刻的心情,該是如何沉重了。
城主自己不是修煉之人,別說什麼武宗巔峰的高手,就是隨便一個武徒都能在小巷子裡幹掉他。眼下看衆人的模樣和神情,擺明了是不想擔責任,這罪責鐵定是他一個人扛着跑不掉的。
咕!
歐陽城主嚥了一口口水,嘴巴張了好幾次,實在開不了口。情急之下,他往邊上走了兩步,抓起陸然的手,彷彿臨終送別一樣煞有介事。
“小陸,來,你把周大俠的證書送還給他。”
陸然起初有點走神,根本沒聽清城主在說什麼。他正在神識裡跟仙子請教關於追風閣的基本情況,得知這是個情報宗門,然後有天下極品步法——追風步。
拿到證書,陸然瞅瞅證書上的相關信息,瞅瞅城主,再瞅瞅四大宗門的高手們,很快就晃過神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他站起來,把城主手上的擴音喇叭也拿過來。
“周大俠,你的證書被撕爛了,還要不要?”
DUANG!
整個會場,安靜了幾秒鐘,徹底安靜的那種。不光城主,不光四大宗門的高手們,就連參賽選手和成千上萬的觀衆,都爲之一震,感到極其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那位“武學宗師”,腦海中勾勒出宗師一怒之下衝到裁判臺上跟衆人廝殺的畫面。
在陸然背後,歐陽城主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了。如果可以,他願意在死之前把陸然一刀切了,不,五馬分屍,這樣方能一泄心頭之快。
好在周雲風的表現讓大夥失望了,他並未動怒,反倒顯得輕鬆自在。
“哦,那不要了,反正我身上還有十幾張。”
DUANG!
再一次,衆人被雷到了,一時間都用眼睛向周雲風打問號——宗門資格證書,怎麼還有十幾張?媽的,追風閣有這麼奇葩?你們宗門該不會是專門批發證書的吧?
周雲風明白大家的意思,不過並沒解釋,而是問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對了城主,你們這解說員工資多少啊?看樣子得三四天才能解說完,連喊三四天,對嗓子很不好的,你這待遇可不能少啊。”
陸然微微一怔,發現這個姓周的也是個奇葩,連忙把擴音喇叭交還給歐陽城主。後者在額頭抹了一把汗,深呼吸一口。
“啊,周大俠儘管放心,待遇是……誒,你們上次開的待遇是多少來着?”
後半句是轉身問的四大宗門代掌門。可他們一個個都在搖頭,居然不知道。
“城主,我們上次好像還沒討論這個問題。”一旁的蔡科長提醒道。
“額……”
歐陽城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比以往任何一次主持會議都難看。
這些年來,他作爲槐州城城主,一直很淡定,很從容,隨機應變得心應手。可是這一次他竟然連連失手,在大庭廣衆之下,在遠道而來的高手面前,居然被這種芝麻點兒的小問題給卡住,真是丟盡了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