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鏢射進肉裡的聲音,其實是很小的。陸然剛纔心裡着急,專心上馬,哪裡注意那麼多,壓根就不知道金長老竟然是這種陰險小人,跟一匹馬過不去。
這下好了,他剛騎上去,兩腿一拍做了個“駕”的動作,馬兒就跪下來,把他摔了個狗吃屎。
嘭!
又是一腳,偷襲得手。鄧長老隨後也趕了過來,兩人作前後夾擊之勢。
陸然慫了,再次拔腿就跑。剛纔往北,這下往南。
往南,很快就到了一個小高坡前面。陸然跑得帶勁,越跑越快,看見前面青草依依,想都沒想就衝了進去——這麼茂盛的草,稍微弓個身子還有隱藏作用。
殊不知,兩位長老在坡底那一塊兒就已經止步了。
“嘖嘖,這小子真有骨氣,老夫佩服!”鄧長老說道。
“是啊,老夫也很佩服這樣寧死不屈的漢子!哎,可惜了那一千兩票子。”
金長老補充道,隨後倆人轉身回去。他們今天出來的任務,就是根據探子提供的陸然要出城的線索,做掉陸然。現在看來,雖說沒有親手取其首級,但讓一羣九步蛇吃掉也是一樣的。
果然,兩位長老很快就起了馬,回城。
這一邊,在一片茂盛的青草地裡,陸然沒跑幾步就倒下了。不是掛了,是被一塊小石頭絆倒的。想着青草茂盛,他沒起來,暫時躺着,以免被對方找到。
只是,殺手沒追來,一羣青鱗小動物倒是來打了一陣招呼……
……
三刻之後,陸大公子終於從草叢裡回到了橋上。他的出現,頓時讓人來人往的橋一片清淨,因爲沒有人敢擋住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其實,大家都誤會他了,這不是他的血,而是九步蛇的血。他跟娘子一樣,修煉了清體訣和清靈訣,體內的毒靈抗性很高,並沒有中毒。只是在與蛇搏鬥的過程中,難免傷害幾條小朋友……
“哎。”
他站在橋上,看着前方橋面上自己頎長的身影,輕嘆一聲。
從跟娘子告別到現在,才過了一個時辰,他就想她了。因爲出門的時候,他衣着華麗,英俊帥氣,精神飽滿,馬兒健在,口糧充足,票子齊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可現在,馬兒已經投胎去了,糧食什麼的不知道撒在哪處草叢裡,衣服鞋襪更是不知道去哪裡了,就連票子也只剩下三分之一。
關鍵,他整個人披頭散髮,渾身是血,衣服破敗不堪。全身上下貌似只有那一把七星劍是完好的——如果忽略劍鞘外邊的血漬的話。
這是一個多麼悲涼的時刻啊!一個英俊的身影,一個偉大的意志,一個深刻的情愫,在古道東風無馬,大橋流水碼頭的淒涼意境中,不動如山,恨絕蒼天與大地。
靜立良久,他,甦醒了。作爲一個偉大的人,一個崇高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陸然是偉光正的,是積極樂觀向上充滿堅強意志無法被打倒的。
於是,他從橋上走下來,走下河岸,來到上次小蘭給南宮瑾兒清出來的大石塊碼頭上,面對平靜的河水久久站立,一言不發。
如果魚兒有情,此時也該歡呼雀躍聚集過來,在水面爲他清開那些綠油油的滿江紅,最好呈圓形、洞狀。
哦,別誤會,我們的陸然不是來投河自盡的,而是來洗劍的。是的,作爲一個在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內斬殺敵方百員大將——大蛇的劍客來說,他需要洗盡寶劍上的鮮血——主要是洗儘自己身上的鮮血。
畢竟,這是一個“此處省略一萬字”的人,形象很重要,懂不?
清洗完畢,陸然再次回到橋頭,佇立風中。
東風起處,他破爛的衣角飄蕩起來,一如脫繮的野馬恣意馳騁。野馬之上,他鬢角散落的幾根青絲也隨風起舞,描繪出英雄寂寞的悲壯景象。
從悲涼,到悲壯,差的只是一個河邊碼頭。
好了,出發!
兩腳平萬川,天下任我行!
……
時間,過去得很快。白水支流往東,約莫十里處,又有一條河。
爲什麼又有一條河?少廢話,我怎麼知道爲什麼有一條河?就是有一條河。扶風國南部多平原,又屬於亞熱帶氣候,多幾條河這不是很正常嗎?一里一河,十里一江,沒聽過?沒聽過也別廢話,別打斷作者的思路好吧?
好了,這裡有一條河,名爲“秋風河”。
陸然長途跋涉,本該十分辛苦。不過他現在已經是武師後期的半高手了,體力充沛靈力旺盛,走個十里路這不小意思麼。
相較於白水支流來說,秋風河已經在槐州城郊區外邊,屬於“石頭鎮”領地。石頭鎮鎮如其名,多石頭,比較窮,經濟發展不是很好。因此,秋風河上的設施,例如水閘、觀景臺、石拱橋什麼的,就很少了。
陸然趕來的時候,大致方向是對的。這裡本來有一座很寬的吊索橋,供行人們甚至馬匹通過。可惜作爲下了一場大雨,伴有八級狂風,這年代久遠頗具文物潛質的吊索橋,斷了。
河,不算寬,但明顯也不窄。陸然在河邊仔細觀察了一陣,確定,他全力跑步衝刺再飛躍出去的話,會落在對面河岸往自己這邊大概五米左右的地方。
游泳,是一個選擇。不過這是萬不得已才做的事情。你可別以爲大熱天到河裡遊個泳,多麼爽——爽是有點爽,但是誰知道河裡有什麼?
你以爲這是打人煙旺盛的小鎮穿過的秦淮河、萊茵河,乾淨得很?這可是武道世界,靈氣充沛,猛獸橫行,荒郊野外的河裡指不定有鱷魚什麼的。再說了,萬一感染了啥子厲害的細菌啊寄生蟲啊啥的,英年早逝,那不是虧大了?
古語有言,“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耐公何?”這就是例子。
老天爺這次還是給了面子的,送了一艘船過來。那是個漁夫,看起來面善,實際上也很善良,主動撐船過來渡他過河。
“小夥子,先說好啊,十兩銀子。”老伯說道。
陸然楞了一下,有點想發作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住了。雖然在白水支流那邊讓漁船送過河,十兩銀子可以從早上玩到晚,但此一時彼一時,出門在外不能太囂張。
“好說。我——那個船家,不好意思啊,我沒有零錢,要不這樣吧,我——”
“沒零錢?沒關係啊,你手上的面值多大,我能找。”
老伯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包卷的跟個球一樣的錢,作勢要找零。
陸然看着於心不忍。這就是廣大底層老百姓的生活寫照啊。你看那一包錢很鼓很脹,但都是一兩五兩慢慢攢起來的,加起來可能不到一百兩。
“老伯,我這個錢,你可能找不出零的來。”
老伯楞了一下,竟側了側目,擺出一副神氣的樣子:“是嗎?我看公子衣衫襤褸,不像是大富大貴之人啊。這麼說吧,你手上要是有通用幣面值一萬,這我還真不一定找得出來,要是一千或者以下,好說的。”
咕!
陸然嚥了一口口水,眼睛睜得老大,不敢相信剛纔聽到的這一番話。尼瑪,我沒看錯吧?你不只是一個船伕嗎?一個打漁的,竟然口出狂言說面值一千的都找得開?
一千兩,這對小老百姓來說可是大半年甚至一年的收入,難不成你每天大魚把攢了一年的家當都帶在兜裡?就不怕風一吹船一翻直接那啥了?
“老伯,你……實不相瞞,我手上現在只有一張面值一千的。你要真找得出,那就找吧。”
陸然說着把那張嶄新的一千兩票子拿出來。雖然老伯的錢有點舊,但這也沒關係,真能找就讓他找,反正自己後續還需要些零錢用。
下一刻,在他越發震驚的眼神中,老伯遞出了兩張面值五百的銀票!
“這……”
陸然拿着兩張五百兩,感到一絲不可思議。看來,他今天遇到了漁夫中比較富有,不,特別富有的。可能此漁夫有河神相助,每次打漁都滿載而歸。
“老伯,你怎麼給我兩張五百的,不是應該找九百九十兩嗎?”
老伯笑了笑,收好一千兩票子,把手一揮:“不用了,舊錢換新錢,老夫心情好,免費送你過河!”
聽到這裡,陸然有點小感動。江湖上,還是有好人的。都是老頭,金長老鄧長老那等就屬於陰險狡詐的大壞蛋,而眼前山野之間的漁夫,就淳樸善良。
渡河無礙,陸然很快就到了對岸,謝過漁夫,繼續趕路。
往東走了七八里,來到石頭鎮鎮上。此時天色將晚,他肚子也餓了,就先找個客棧住下。一來吃點東西,二來買匹馬,三來買套衣服,也好第二天繼續趕路。
“小二,先給我來一份大盤雞,一斤八分熟煎牛肉,一斤上好的白酒,一碟花生。再開一間上好的單人房,要有窗的,窗戶最好對着街道或者小河。對了,再幫我去買一匹馬,也要上好的,我明天趕遠路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