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胎

自從黎雲和小潔談了以後,小潔在家裡就沉默了許多。不僅少言少語,連帶着也不太搭理家裡人了——每天除了曬曬太陽就是看書和睡覺,似乎要把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到肚子裡這個孩子身上。

許悠和黎進聽說小潔懷孕的消息,本來是不想過來的,但拗不過金華和黎老爺子,抽空在週日來看了一趟小潔。

“喲,你們怎麼有空過來的。”黎雲見黎進和許悠提了大包小包的進門,當然也不好意思讓兩人在門口站着,趕緊迎了進來。

“沒事,上回不是聽說小潔懷孕了嗎,爸媽不放心,他們年紀大了,我們就來看看。”黎進把帶來的各色禮物放在桌子上,許悠接了話:“大姐,你們先聊,我看看小潔去。”

“小許……”黎雲想要和許悠說點什麼,但想着許悠難得來一趟,小潔這幾天的表現也很穩定,便也不多話了:“小潔在樓上房間,你去看看她,她可能懷孕了心情不好,你是文化人,幫我開導開導……”

許悠以爲就是一般的囑託,哪知道里面的關係?便笑了笑:“大姐你放心,都是女人,我知道的。”隨後便上樓去了。

一到二樓,許悠便被嚇了一跳。雖然是別墅的外觀,但到底是自家蓋的樓房,遠遠比不得城裡的佈置和陳設。二樓的客廳裡陰暗得很,三個房間有一個是黎雲和劉暢的臥室,門關得緊緊的;一個看起來似乎是劉星宇和小潔結婚時候的新房,但牀上只有一牀被子,陽臺上橫七豎八地晾着幾件衣物;最小的一個朝北的房間裡,在上午這會還有點陽光,一張簡易牀搭在那裡,小潔半靠在上面,手邊放着一本書——牀頭一個半舊的五斗櫥,裡面散亂地堆着一堆略有些破舊的書本。整個二樓的氣氛有點陰冷,讓許悠從心裡覺得有些不舒服。

小潔聽見許悠上樓的聲音,便慢慢坐起了身,見是許悠,神色很是複雜,半晌才低低地喊了一聲:“舅媽。”

“小潔?”許悠走近了,仔細打量着小潔的模樣,不由得都有些心疼:略有些枯黃的頭髮隨意紮在腦後,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了,還層層疊疊地穿着幾件秋衣,只是下面套上了半舊的棉褲;臉色比結婚前要更蠟黃些了,兩隻眼睛似乎都凹陷了下去;只有肚子實實在在的挺了出來,顯得是個有身孕的人的樣子了。

“怎麼穿這麼單,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要注意保暖。這房間朝北啊……”許悠皺了眉毛,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沒事,有棉襖的,我剛纔在樓上走動走動,覺得有點熱就脫了。”小潔輕聲說道,許悠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卻也不方便問。沉默良久才說了句:“小潔,不管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有什麼想法,孩子已經這麼大了,你也沒什麼退路了……”

“我知道,我還能去哪兒呢,不過就在這裡了……還好有這個孩子,我不用跟那個呆子睡覺……”小潔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這麼說不合適,於是便噤了聲。

許悠聽見這話,心裡自然有了分寸——是啊,劉星宇的病是這個家最大的忌諱,如果說農村結婚還是媒妁之言,但是小潔與他朝夕相對,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毛病?黎雲和劉暢又最怕人說兒子有病,私自也把劉星宇的藥給停了一部分——醫生說這藥是要吃上五年的。

黎雲見許悠上去有一會了,便端了飯菜也到了二樓:“小潔,你身子不方便就在這裡吃吧。小許,我們下去吃飯。”一邊說,一邊還看了小潔一眼,小潔仍然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小潔,你好好保重,懷孕的時候心情是容易不好,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你打電話給舅媽說說也行。”許悠還是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便只能跟着不斷催促的黎雲下樓去了。

對於小潔的未來,許悠想到過很多種可能,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小潔的預產期過了好多天,黎雲還沒有打電話來報喜。

也許是女人的敏感和天性,許悠忍不住催促黎進:“你也不關心關心你家侄媳婦,好歹打電話去問問,生的兒子女兒又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關鍵是大人小孩都平安啊。”

黎進心裡也是惦記這事兒的,於是便出面打了電話過去詢問。末了卻一臉凝重地看着許悠:“說是前幾天生了,是個女孩,可能先天不足,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

“啊?”許悠壓根沒料到這樣,頓時覺得心裡一揪:“黎進,不是我說你們家人哦,這樣對人家小潔傷害太大了……劉星宇根本就不應該結這個婚!”

“悠悠,劉星宇又不是遺傳的這個毛病,而且那時候藥也停了,這就是命唄。反正他們倆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黎進頗有些不以爲然。

“黎進,你知道什麼!女人懷胎十月,最後生下來不明不白地就說死了,哪個受得了啊,我們還是禮拜六去看看小潔吧,我覺得她挺可憐的。”許悠到底還是心軟得很,想着當時去看到小潔的那個模樣,覺得很是心酸。

“行,你說去看看我們就去看看,反正也不算很遠,一個多小時就到了。”黎進笑了笑,一口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