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臨海城的船隊,有着數千規模,上至七老八十的耄耋下至剛出生的嬰孩,浩浩蕩蕩的人羣擠在小島後方這一片充滿魚腥臭味的沙地上,不安、焦灼、混亂四起。
小孩的啼哭還在喉間醞釀,便被婦女哄着閉上了嘴,一雙眼,淚水汪汪地抗議着悶燥的氣息。這一刻,這些臉色偏麥黃的婦女們倒顯出了漁村女子獨有的品質,任何時候,都不給正在前方同海獸拼死血戰的男人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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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一邊哄着抱在懷裡的娃,一邊又要轉頭安慰身旁倚靠着她們的老人。
“雨兒啊,我們這是要去哪啊?船呢,怎麼不見船。”
“娘,船等會就來呢,這麼多士兵在這,不用擔心呢。”
雖然也有數百名士兵維持着秩序,但中二隊隊長相信,一旦有一個人離羣,那麼,其他人就會跟着效仿,到時候十倍之差的數量,會輕易衝開士兵組成的人牆。
而村子方向,喊殺聲漸起,火光開始一簇簇綻放,更不時有臉色蒼白的年輕村民渾身是血的從那個方向逃來。
慌慌張張地,就要撞在士兵刺出的槍尖上。
“你們怎麼還在這?怎麼還在這!村子已經陷落了,海獸,都是海獸,還不逃?!”
看着明晃晃的槍頭抵着自己,年輕村民難以置信地咆哮。
“你們這些人怎麼回事!不去殺海獸,反倒把槍對着自己人?”
這時,老人們還好,依舊鎮靜着,孩子的啼哭卻終於憋不住了,哇地爆發了出來。
人羣中,聽到這個消息,加之孩子的啼哭就在耳邊,不少婦女咬着牙紅了眼,正要張嘴安慰懷裡的孩子,自己倒忍不住跟着崩潰了。
她們的丈夫、哥哥還有弟弟,可都還留在村中啊!
“嗒”,婦女的眼淚滴在娃娃臉上。
娃娃停止了哭泣,睜着大眼,瞧着自己的母親,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不容易,伸出小手試着要去揉揉。
中二隊隊長嘆了口氣,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如今只有兩條路,一條,帶着身後老弱婦孺殺回村裡,但這樣無疑是羊送虎口,更會擾亂了村中士兵抵禦海獸的心;另一條,是帶着他們去最後的絕地藏起來,直到海妖潮徹底過去。
可那裡是絕地啊。
一旦進入其中,裡面的人,便再出不來,除非,外面的人發現他們躲着。
如此想着,他看了眼身旁臉色也很凝重的南五隊隊長,似乎是在找個人分擔這決定的重量。
幸運的是,南五隊隊長領會了他的意思,問道:“我們還有的選嗎?只能去那個絕地了啊。”
這裡無險可守,無路可退,一旦海獸們衝到這裡來,就是一個四面圍困的下場。
“既然,你也如此想的,那這個決定,也算是目前最好的了,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出發,越早將他們藏起來,我們越早解脫,還有,得給海妖潮之後,活下的人,留個記號,”中二隊隊長說着看向了身旁的大高個,黃磊,“前輩,記號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黃磊笑笑,擺擺手,道:“前輩顯老,我年紀還沒你大,該我叫你一聲前輩纔是。”
說完,好不利索的一拳轟落。
聚沙成石,列爲兩字“絕地”。
黃磊拍拍手,看着自己的傑作,很有自信道:“除非這個島沉了,不然這個記號,就會在這裡,一直等下去。”
一直等下去……
他怎能不知道此一去將是數天數十天甚至更久,就算沒見過,但這個絕地的意思還能聽不出來?
不過南五隊隊長口中的絕地,總比此刻腳下這片死地要好啊。
此刻,遠方,出現了一排稀奇古怪的身影,快速靠近着。
南五隊隊長神情一肅,手裡的刀一揮,大喝道:“南五隊,單號的留下,同我在此,爲村民撤離,殺!”
“殺啊!”
看着南五隊半數的士兵在他們的隊長帶領下,義無反顧地往奔來的海獸衝去。
中二隊隊長衝着他們的背影點頭道謝,一切無言,轉身,帶着手下還有南五隊的一半士兵,守護着老弱婦孺,往絕地而去。
黃磊,凌一統,都克己三人對視一眼。
“雖然不知道他們說的絕地是哪裡,但我覺得,我們仨之中,最好有一個跟着他們一起,以備萬一。”
凌一統退了一步,帶着些抱歉意味地說道:“對不起,雖然我很想,但你倆知道的,我不合適,萬一,我這隻手沒忍住,那我,可就比海獸更獸了。”
黃磊看向都克己,目光的意思是,那就你和我之中去一個保護他們。
誰料都克己這次一改往日性子,說道:“你去吧,黃大哥,你的招式,適合守,不適合攻,而我恰恰相反,我的自然之力,攻伐太盛,容易傷到自己人,若絕地是封閉環境,施展不開。”
聞此,黃磊不怒反笑,拍了拍都克己的肩膀,說道:“以前總以爲你是沒腦子,就知道說我隨意,都可以,今天倒是令我改觀很多,那好,就由我去跟着他們,你倆,可要替我向海獸討來屬於我的那份殺戮清單,別到時候組長問起來,我墊底。”
“殺啊!”
守衛防線幾次收縮之後,不再像之前那樣冗長鬆散,雖然被海獸的螯鉗剪成了北中南三處,但至少脣齒互望,沒有一個村子被海獸真正佔領。
位於中村的副長也終於有了餘力帶着士兵向海獸發起反衝鋒,殘忍地奪回幾座木屋。
在整個小島陷入火光和喊殺聲中時,有一個地方倒是顯得平靜。
一羣最小五歲,最大十二歲的孩童,在這裡無憂無慮地生活着。
他們睡眼惺忪地揉眼起牀,從一棵大樟樹樹洞中走了出來,順着樹幹爬上枝梢,在各自的位置坐好。
時常約好似地上下搖晃身子,引得整一根枝杈搖得婆娑。
任憑外面火光沖天,殺聲四起,這裡有的,只有樹葉投影下的斑駁,還有寧靜。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在樹下來回走着,手裡執一本書籍。
他每念一句,樹梢上坐着的孩童就跟着念上一句。
“大人,之前我們奉命撤離了南村的婦孺老弱,但有一個地方,我們無論怎麼勸說,他們就是不離開,之前不走也就算了,但現在,海獸已經衝進了村子,數量太多,我們的防線一點點在後移,他們不撤,我的士兵,就只能在前方維持防線,頂着全部戰死啊!還希望大人能過去,說明利害。”
聽到士兵的上報,瞭望塔上的章汕一驚,目光從那高大身影回了過來。
他可不想自己守衛的範圍中出現大片平民百姓的傷亡。可又是哪些不怕死的人,自己不怕死也就算了,還連累士兵。當即點頭道:“前面帶路。”
路上,章汕的肚子裡可是整理好了一切勸人的詞句,什麼這裡危險啊,海獸已經在村子裡橫行霸道了,你們不怕死,憑什麼讓士兵替你們死……
可等真正到了士兵口中的地方,章汕也是奇得咦了一聲。
外面沒有太陽,灰濛濛一片,四面殺聲,可一腳踏入這園子裡,倒是怪哉,竟有陽光,還很寧靜。
“老伯。”
老者似乎知道他的來意,說道:“還是多關心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