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煒的種種示好,終於讓這些九十九師的士兵放鬆了戒備,領頭的一等兵侯國興開始一點一點的講出了此情此景的前因後果,這些大頭兵的內心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淳樸的,放下戒備後,把底子全給透了出來。書書網更新最快
“……弟兄們聽着長官的話,拿槍朝天上開,死了好些個弟兄……”
“……有的弟兄傷着了,走不了,那邊躺着的是兩個江西兵,他們邊上在地上哼哼的是湖南兵,傷兵太多,走不了,連長讓第二排的趙排附帶着我們這些人去把傷兵埋了,那裡邊還有我的老鄉,這咋能下去手,我們就跪下來求趙排附,趙排附死活不準,我們幾個……我們幾個就把趙排附給打死了,現在在這塊兒待着不知道該咋個辦……”
……
河南籍一等兵侯國興一股腦的把所有事兒都告訴給了張煒,說到激動之處,侯國興還咬牙切齒,痛哭流涕的,他身邊的那些士兵也是如此。
張煒從侯國興這裡瞭解到,眼前的這些士兵,都是九十九師第二九七團第三營的兵,這個師在第九十九軍的建制中,不算是純正的中央軍部隊。
侯國興周圍的士兵大部分是二九七團第三營第九連的人,侯國興就是第九連的一等兵,這個部隊裡多數是新兵,各處新徵發來的壯丁新兵佔了戰鬥兵員的大部分,有江西,湖南,河南等地的。
部隊裡打過仗的兵較少,河南新兵侯國興被抓丁,送去,分發到部隊不過四個多月,就混上了個一等兵,他們部隊在野外行軍機動,準備向預定的集結地前進,沒成想,日軍的飛機突然出現在空中,於是,行進中的九十九師部隊就遭到了猛烈的空襲,侯國興的描述中,有轟炸,有掃射,把行軍中的九十九師部隊打的傷亡慘重。
那些巨大的彈坑,都是日軍飛機的傑作。
腳底下那些彈殼,則是九十九師士兵阻止對空射擊留下來的,但用漢陽造和不多的捷克式輕機槍打,這對空射擊顯然是沒有什麼效果。
重頭戲在後面,日軍飛機離開後,留下的是滿目瘡痍,呈現在張煒眼前的,就是日軍飛機的傑作,彈坑,燒焦的稻草,遍地的彈殼……
侯國興所在的部隊傷亡慘重,產生了不少傷員,這些傷兵根本走不動道,要麼緊急送往醫院,要麼就只能在原地扔着,有的是重傷兵,也有一些其實傷的不算太重,只是被炸傷了腿,無法獨立行動,大小傷兵的人數將近百人。
結果,爲了儘快行軍,侯國興所在二九七團第三營的主官居然命令丟棄掉所有自主行軍的傷兵,把所有傷兵和病兵手中的武器收回。
並讓人“處理”掉這些傷兵,其中,這些要處理掉的,還不單單是“傷兵,”裡面還包括了全營因爲體力不支而昏迷的病兵,這些兵身上可是一點戰傷都沒受,純屬是因爲營養和體力問題無法繼續行軍的,也被算進了處理的名單內。
三營九連,也就是侯國興的連隊,成了這個處理任務的執行着,而所謂的處理,則是活埋!
張煒看見的那些等人長的大坑,就是準備埋人用過的坑,第九連的連附,侯國興嘴裡的趙連附,帶着侯國興等一個班的兵,拿着軍用鏟和鎬頭,準備挖坑,解決掉這些傷兵和體力不支的士兵,除了那個趙排附是老兵外,其他的執行着都是新兵。
那些要被埋掉的傷兵和病兵也多是新兵,甚至有的就是侯國興等人的同鄉和朋友,這黑手沒人下的去,於是,接下來,就有了不願對自己人下手的侯國興等人聯手幹掉了排附的故事。
七八個人,把這個趙排附撲倒在地上,拿刺刀捅死了這個即將帶頭埋人的老兵。
侯國興手裡頭的駁殼槍,就是從趙排附身上搶來的。
再然後,這些人就一直待在這裡,直到碰上了張煒。
……
“孃的,這狗日的下手也是夠黑的!”
張煒聽侯國興講完,破口罵了一句,隨張煒而來的工兵排老兵們聽到如此慘劇,也都十分憤怒,這完全一次有組織的屠殺,屠殺的對象不是日本人,而是兵,部隊裡受戰傷的士兵和體力不支昏迷無法繼續行軍的士兵。
張煒知道這年頭在當兵,特別是底層的大頭兵是很慘的,各種慘劇亂像層出不窮,打殺新兵,士兵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可這麼大規模的活埋,張煒和工兵排的老兵們都是前所未聞。
近百人,傷的,昏迷的,躺在地上哀嚎的,還有死屍嗎,殘肢……
張煒嘆了口氣,問道。
“兄弟,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張煒一問這個問題,侯國興以及旁邊的幾個士兵都面露苦色,他們是殺了排附,阻止了活埋的行動,殺完了人,那些傷了的弟兄,侯國興等人也沒辦法處置,而侯國興這些人,也是不敢回部隊,把排附給殺了,這事兒根本藏不住。
那趙排附個是個上士排附,打過仗的老兵,人沒了,侯國興的連長營長肯定會徹查,一查出來,他們都知道回去就是個死。
“長官,還能咋個辦啊,丟下這些弟兄也不忍心,做逃兵不是沒想過,可這是打着仗呢,沒有安生地方,萬一跑着跑着撞上了日本人,我們這幾個腦袋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回部自己的隊也是個吃槍子的命,我也拿不出主意,就只能領着弟兄們乾等着。”侯國興說道。
張煒沉默了一會兒,看着這些傷兵,心裡漸漸有了一個想法,這些傷兵裡有很多是輕傷,還有不少是各奔沒受傷昏迷過去的,總人數將近一百個,這可不是個不少的數目。
自己此行是面見杜軍座,到時跟杜長官請求一聲,把這些傷兵被送進第五軍的野戰醫院想來不是問題,完全可以以教導大隊傷兵的名義向杜長官請求,把九十九師的傷兵送進軍醫院,把他們軍服上的胸章和帶番號的臂章撕下去,誰也看不出這是九十九師的兵。
教導大隊經歷了這麼多戰鬥,傷亡不小,每個步兵中隊的人數,現在都處在一百人出頭的規模,張煒面前的這些兵,素質怎麼樣尚且不論,但這批兵看起來起碼是會用槍的,受過日軍飛機的轟炸,組織過對空射擊,也算是和日軍對過陣,經歷過實戰了。
哼哼,張煒心想這是將近一百個人,要是把他們分散補充到自己的教導大隊,分到各個班排,補充各班排的戰損缺額,讓老兵以老帶新,戰鬥力很快就能提上來,那豈不是美事一樁?
至於收編後的人心問題,更不用擔心了,自己這算是給了侯國興這幫人一條活路,理論上他們應該感恩纔是。
張煒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收編這夥九十九師的兵,而且,這些兵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他們面前的路里,跟着張煒走這條,是唯一可行,且相對安全的,相當的划算。
“兄弟,我就直說了吧,我們是中央軍,我們大隊是精銳,頭上戴的是鐵帽子,手上拿的是中正式,腳下穿的是布鞋和軍靴,有糧食吃,有醫院治,你們敢爲了弟兄把排附打死,我佩服你們的道義,你們也沒好去處,不如跟了我的部隊,有好槍好裝備使喚,還能立馬讓受傷的弟兄去醫院救治,考慮一下如何?”
張煒也不多加掩飾,十分誠心的對侯國興說道。
確實,侯國興沒得選,只有這一條路,算的上是光明大道。
“長官,你真的能保我們這些弟兄安生,給弟兄們找部隊的郎中?”
“我說過的話,絕不會食言。”張煒說道。
侯國興咬了咬牙。
“長官,我們這一百口子的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