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修】

樹林裡的光線比之前更暗了,向謐順着男人離開的方向走了足有幾分鐘,期間不曾停下腳步,樹影重重,唯獨沒有對方的身影。

這就奇怪了,男人前腳剛走後腳他就追了過去,正常情況下即使不能立刻追上,也不應該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難道他走錯了方向?

想到這種可能,向謐立即停了下來。

過不了多久天就會完全黑了,再找下去要是萬一迷路了就麻煩了,保險起見,他最好還是回去帳篷裡面等,男人的東西全部都在那裡,他一定還會回來。

向謐轉身往回走,剛邁開一條腿,身體突然一滯,一隻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下意識的,向謐想轉過頭。

“別動。”站在他身後的人沉聲警告。那隻手加重了施在肩膀上的力道,這一下是又酸又麻還帶着點疼,總之是種十分難受的感覺。向謐很少會覺得有什麼事是無法控制的,他一直堅信智慧可以解決一切難題,然而,在這個糟糕的一天當中,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面臨各種脫離掌控的事情,這種情況在以前從未發生過。

人生信條受到嚴苛挑戰的向謐沒有氣餒,反而燃起了高昂的鬥志。越是艱難的挑戰,他越要迎難直上,如果人生一味順遂,又有什麼趣味可言?

拉回思緒,向謐開始思量對方舉動的意義。

對方剛纔手上一用力,他就知道這是個行家,至少肯定是個打架方面的行家,因爲只有行家才知道怎麼樣能夠讓一個人難受卻不會真正受傷。

對方僅用一招便制住了他,有機會對他下狠手,卻僅把他制住不做其他。換句話來說,這個人對他沒有惡意,不想傷及他的性命,至少現在是這樣。

而且,向謐推斷,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剛纔走掉的男人。男人想要獨自去辦一件事,發現他尾隨着進入了樹林,因爲不清楚他想要做什麼,所以藏在樹林裡的某個地方,趁着他放鬆警惕的時候把他抓了個正着。

或許,他可以想想辦法,先獲取對方的好感與信任,然後再讓男人帶路離開大山,回到城市。

這種時候逃跑是沒有用的。雙方武力懸殊,就算僥倖掙脫,對方也能馬上抓住他,而且勢必會對他加強戒備心,這無疑很不利於他新鮮出爐的計劃,得不償失。

向謐放鬆身體,語調不輕不緩的說:“我沒有惡意。”他的手指很輕微的動了動,慢慢移向褲子兜,想要摸一摸放在兜裡的水果刀,提高一點安全保障。

幾乎是立刻,男人發現了他的小動作,隨即微微笑了,那是一個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笑容。

“你在找這個嗎?”男人收起銳利如刀的目光,扳過向謐的身體,拿出一把摺疊水果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白色體恤黑褲子,果然不出所料,這個人就是他不久前看見的男人。

唯一可以稱作武器的東西掌握在一個陌生人的手上,向謐要說一點都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偏偏他還得老老實實地待着不動,誰叫他現在有求於眼前的人呢。

“這位先生。”向謐對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搜都搜過了,總可以把我放開了吧?”

“當然。”男人鬆開手,把刀遞還給了他,“抱歉,出於謹慎起見,我剛纔不得不那樣做。”

向謐接過刀貼身收好,聞言點了下頭表示理解。

這個人不僅警覺性很強,還思維縝密,剛纔發現他跟在後面,覺得形跡可疑便埋伏起來,趁他放鬆警惕的時候一舉拿下。以對方的能力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的行事,可對方不光這麼做了,還在向謐毫無所覺的情況下默不作聲的把他身上搜了一遍,倘若他剛纔真的懷有不好的目的,在身體被制和武器被收走後根本無法反擊。

向謐不想知道男人到底在防備些什麼,更沒有打聽別人隱私的興趣,比起這些他更關心男人是否認路,能不能順利帶他離開這個地方。

向謐靜靜地望了男人一會兒,目光帶着探究,任他如何看,男人始終坦然自若。

如果說男人的側臉堪稱完美,那麼,他的正臉最大限度的詮釋了何爲完美。

自從遇見男人,向謐更能清楚的瞭解到爲什麼有種人被稱作是上天的寵兒,因爲他們得天獨厚,擁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條件,比如外表。

向謐觀察男人的同時,男人也在觀察他。

他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幾次停留在他的臉上,好像對他的外貌有些感興趣。

出於同性相斥原理,一般同性之間,很少有人會用純粹的眼光欣賞比自己更爲出色的外表。向謐長得一點也不難看,相反還很耐看,不過現在人的審美過於極端,要麼在天上要麼在地下,向謐屬於吊在中間那種,即不顯得平凡也不過會於出挑。更別說現在兩個人站在一起,相比男人那讓人不由讚歎的外表,他的長相只能說是一般,絕對到不了驚豔的地步。

他敢肯定,男人絕對不是欣賞自己的外表,也能確定,自己在今天之前並不認識男人。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男人曾經在向謐不知情的時候在某個地方見過他,並且男人只是見過他,並不認識。如果認識向謐,男人不會是這種反應。

向謐看着男人,心裡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平和的氣氛被男人的一句話打破。

“你爲什麼來這裡?”男人目光沉靜的注視向謐,眼睛裡看不出絲毫除此以外的情緒,向謐再次意識到,這是一個外表無可挑剔,強大而又危險的男人。

向謐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道:“我出了車禍,車子從盤山公路上面掉下來了。”

男人用眼神示意:接着往下說。

“車子墜落的過程中我受了傷,可能還有輕微腦震盪所以暈了過去,總之再醒過來我就在這片樹林裡了。我懷疑在我暈過去的期間有人發現了車子把我救了下來,但不知是什麼原因,救了我的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說話的時候,向謐一直悄悄關注着男人的表情,可惜並未讓他看出破綻。

“就這些?”

“就這些。”

男人意味深長的看了向謐一眼,不置可否。

向謐問他:“你知道從樹林到公路那邊怎麼走嗎?”

男人:“知道。”

向謐繼續問他:“你可以帶我去嗎?”

“可以。”男人頓了頓,“想去看看出租車嗎?”

向謐問之前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男人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如果你願意帶路的話,我想去。”

“天黑了,明天帶你去。”男人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

居然這麼簡單就答應了?向謐心情一放鬆,積壓了一天的疲憊感涌了上來,雙腿重的像灌了鉛一樣,又酸又累。

男人走出一小段路,回頭見向謐沒有跟上,立刻返回來找人。

走到向謐跟前抓住他的胳膊,男人拉着他,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回走。

向謐注意到男人的步子邁小了些,走的也比剛纔慢了。

男人的行動初看強勢,實則爲細心體貼的表現,既照顧了向謐的感受,又給了他足夠的面子。不知不覺,向謐已經適應了男人的做法。他忽然想到,自己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呢,總不能一直“你”“先生”這樣的叫,把兩個人的距離拉遠了。

從男人的外表與他給人的感覺來看,他的年齡在十八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五。向謐今年二十三歲,十二月底的生日,再過幾天就二十四了。

向謐把自己跟男人做了下對比,覺得自己比男人大點,對方最有可能的年齡應該是二十二、三歲,比他小,叫哥們有攀關係的嫌疑,叫大哥就更不合適了。

“先生……”向謐猶疑着開口。

男人似乎料到他想說什麼。

“我叫溫玉。”

“溫暖的溫,玉石的玉?”向謐問。

“對。”

聽了男人的名字,向謐的第一感覺是違和,這個名字跟對方的形象一點也不搭。不過,這不關他的事,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男人叫什麼根本不重要,別說溫玉,想叫林黛玉也無不可。

“我叫向謐,向日葵的向,靜謐的謐。”

“好名字。”男人禮貌性的稱讚。

“謝謝,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向謐會這樣說,不光是禮尚往來的客氣話,更多一層是因爲想起了一句話。

他想着,就把那句話念了出來。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很像古人的名字吧。”

“是很像。”面容如玉是真的,溫潤可一點也搭不上邊。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目的地。

篝火還是那樣亮,營地四周依舊安靜如初,兩個人此刻的心情與剛纔相比卻產生了變化。

溫玉進帳篷裡拿了一根密封包裝的香腸,打開包裝從中間掰開,給了向謐一半,向謐實在是餓得夠嗆,道了謝,幾口把半根香腸吃光了。再看溫玉,早早吃完了香腸,起身從一叢灌木裡拖出來一隻大桶,拿出桶裡的果子享用起飯後水果了。

向謐認出來,這果子就是他今天發現那種長在灌木上,吃了以後渾身舒暢疲憊不見的紅果子。

“這種果子你在哪裡找到的?”

“這是一種灌木結出的果子,止渴又禁餓。”溫玉把桶往向謐那邊推了推,“洗過了,多吃點對身體有好處。”

“太好了,我剛好口渴了。”向謐用手捧了一把果子吃,邊吃邊問:“對了,你找到我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株很奇怪的植物?”

嚥下軟糯的果肉,身體充滿力量的感覺再次回來了,似乎有一股暖流在體內遊走,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充滿熱意。爲什麼這小小的一顆果子,竟會給人這般奇妙的感受?

“不用謝。”溫玉道:“你說的這種植物會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香氣,香氣裡含有致幻成分,用於迷惑獵物,進而進行捕食。”

“這些果子大部分都是在那株植物周邊摘的。”溫玉抓了一把果子,舉到向謐跟前攤開手掌,以便他看得更清楚,“植物和果子很可能是共生關係,植物保護果子不被過多食用,果子吸引住被香氣引來的動物供植物捕食。”

“這麼說,植物是真實存在的。”

“是。”

聽了溫玉的話,向謐順藤摸瓜理出了頭緒。

原來人臉植物是真實存在的,渾身無力是聞過香味產生的幻覺。紅色的果子吃了會讓人充滿力量,當靠近植物的狩獵範圍內,植物的周身會散發出一種致幻的氣味,獵物會被迷惑,以爲全身力量都被抽走,驚慌之下被植物一舉得手!

倘若溫玉再晚來一步……

向謐的心情很複雜,無論當時的情況如何,溫玉都救了他一命。他雖然世故,卻不是對救命之恩不報的人,如今便將這份恩情記在了心裡,待溫玉危難之際,必當涌泉來報。

天邊一道燦爛的晚霞將雲朵暈染成了火紅色,代表光明的太陽悄悄躲進了重重雲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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