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慕容瑜這樣的夫婿,註定誰都無法將你從他身邊奪走,便是陛下和沈沐昕也不能。那麼,我又何必去操那不必要的閒心?更何況,七妹你已一再與我保證過,絕無與我相爭之心。我若恨你,豈不是毫無道理可言?”
我破涕爲笑,“四皇姐……”
雲墨嫵握緊我的手,情真意切地喚了一聲:“七妹……”
姐妹二人坐着閒話一陣,我傷勢未愈,不由有些精神不濟,雲墨嫵見我面色不好,忙道:“七妹,你身上有傷,又一路車馬勞頓,不若我先派人送你下去休息。”
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忙點頭,“好。”
才站起來,臉上的笑容猶在,眼前雲墨嫵的臉一分爲二,二分爲四,竟在搖晃不定,越來越模糊。我眼前一黑,不由直直倒下。
“七妹!”
不知睡了多久,身邊總有人來來去去,男子震怒的咆哮聲一直縈繞在耳,吵雜得我不禁微微蹙眉。許久,身邊的聲響漸漸小了,有低低的談話聲傳來。
“墨遲如今有傷在身,旁的事一概不談,且待她身子休養好了再說。”男子的聲音略顯生硬,似懷有一肚子怒氣。
另一男子勸道:“可皇兄,我們已經部署好了一切,如今你意氣用事,只怕……”
“只怕,只怕什麼?朕如今什麼也不怕,只怕會失去她!你先出去,莫礙着她休息了,出去。”
男子一陣不耐煩地催促,腳步聲漸漸遠去,房間裡復安靜下來。安靜得我心裡,卻有些空空。
過了一會兒,有人輕手輕腳地進來,在我牀前坐下,執起我的手湊在他結滿青髭的下巴處輕輕磨蹭,長長一聲嘆息。我能感覺,他望着我的目光,是那樣的含情脈脈、溫柔似水,彷佛窮盡一生也看不夠般。
“睡吧,朕在這裡,一直陪着你。”
房間裡很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除了暖爐裡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蓽撥作響聲。那樣的靜,那樣的安寧,可因着掌心裡有他給予的溫暖,我
卻感覺那般安心。冥冥之中,我彷佛就篤定了,身邊的那人,他不會走。無論我睡多久,他都會一直一直守在我身旁。不離不棄。
那一覺,我睡得異常香甜,異常安穩。就連臉頰上傷口的疼痛,也變得輕微起來。
清晨睜開眼的瞬間,就撞見一雙深邃如海的墨瞳,我無端嚇了一跳,看清那人的模樣後才漸漸寬心。
“你怎麼在這裡?”
慕容瑜不理會我的問話,徑自起身去倒來一杯水,含了微微的寵溺,笑道:“渴了麼?來,喝點水。”
我一直目光怪異地看着他,任由他小心地扶我靠在厚枕上,再就着他手慢慢嚥下水。
見我這副驚疑的模樣,男子忍不住一笑,面容的憔悴一掃而光,“朕怎麼覺着,你這丫頭一覺醒來倒有些變遲鈍了呢?莫不是把腦子給燒壞了吧?還是不認得朕了?”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接着小心問:“你真的是慕容瑜?是真的慕容瑜麼?”
慕容瑜朗聲大笑,“丫頭,你不過睡了一宿,便識不得人了麼?朕不是慕容瑜,誰是慕容瑜?”
那副狂傲的樣子,便說他不是,我也不信呢。
“可你怎麼一直在這裡?我又是怎麼了?”
慕容瑜爲我掖了掖被角,再摸摸我的額頭,而後輕輕籲出一口氣,“還好,燒退了。丫頭,你昨兒個傷口感染髮了高燒,人一度昏迷不醒,還好此刻燒退下去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眼裡漸漸漫上一層淚意,“你,你一直在這裡,守了我一夜?”
那張俊美的臉略現出兩抹可疑的紅暈,支吾道:“也沒有守上一宿。朕見你睡得熟,也回去躺了一會兒的。”
可瞧着男子眼底濃重的黑圈,分明是一夜未眠的徵兆。他說謊了,我知道,可我不想揭穿。
“哦,哦。”輕輕兩字,越發顯得我心底沉重。
我不說話,他也跟着沉默,許久才問:“餓了麼?朕命人給你備膳去。”
我輕輕搖頭,
忽然又點頭。
慕容瑜也不問我,只起身走了出去。
臨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出聲喊住他,聲音裡含了一絲哽咽:“慕容瑜,不要再來見我,我不想見你。”
慕容驀然轉過身來,目光如鷹鷲般銳利,陰沉着臉,“爲什麼?”
我別過臉去,大顆大顆的淚砸落在芙蓉錦被上,洇開一朵朵陰暗的花,如我此刻的鬼臉般見不得天日。我十指收緊,狠下心腸罵道:“爲什麼,你心裡比我更清楚的,不是麼?我現在這副模樣,誰也不想見,尤其是罪魁禍首的你。若不是你,我晉國不會亡,親人不會慘死,我也不會背井離鄉,來到離國,做了你的什麼勞什子淚妃,受着你寵妃的種種委屈折磨。若不是你,我早已嫁給心愛的男子,兩人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若不是你,我怎會陷入這場權力紛爭,怎會被逼着自毀容顏,我何至於此?是你一手毀了我的幸福,慕容瑜,是你!我不要再見你,也不要你對我好。你聽見沒有?滾,滾啊!”
身後,許久沒有了動靜。我知道,慕容瑜,他還沒有走,他一直站在門口望着我,望着我默默不語。輕嘆一聲,如飄絮落在風裡的無奈。男子緩緩轉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下又一下,離開了我的視線。
而我,在他遠去後,終忍不住抱被痛哭。
過了一會兒,帳外有人回報:“姑娘,早膳做好了,現在送進去麼?”
我擡頭,抓起牀邊的玉器狠狠砸過去,玉擲於地,碎裂成片,嘶喊道:“拿走,我不吃,讓人把東西端走!”
出乎意料的是,門外響起一道熟悉的男音,“故人來訪,你便這般避而不見麼?”
我一驚,握着玉器的手緩緩垂下,汝夏王,他竟也在這裡?
進來後,對着滿地的狼籍,汝夏王亦只是付以淡淡一笑。輕輕踏過去,來到我面前坐下,溫潤的眸子裡滿是溫和,並未對我此刻面容的受損有任何的驚訝之色,也許,這就是身爲朋友的體貼。知道我痛,所以不提,甚至裝作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