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我,心無所懼,以爲有了南宮澈的愛和保護,便會安全無虞,能安安穩穩地過完這一生。卻萬萬沒有料到,那兩個同樣深愛南宮澈的女子,會因了我的橫刀奪愛,做出怎生瘋狂的事情來。
愛,有時可讓人成佛;有時,走了極端,也可讓人成魔。而南宮麗容與慕容晴,這兩人的愛卻在我們四人的世界裡掀起了一場毀滅的風暴。直到那一日,所有的人,都再沒有退路;所有的人,都再也回不到最初的位置。連說一個“悔”字的機會,都不可得。
在我的求情下,婉婉終於得以與我同行。但不知爲何,明明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結果,婉婉看來卻並不是很高興。一路上,她大多保持着沉默。
坐在那密不透風的馬車裡,眼前是漆黑一片,婉婉坐在身邊,卻如空氣般安靜。整個世界裡只剩下馬車“軲轆軲轆”的聲響,我從一數到一百,再倒着數回來,如此這般來回了幾次,終於倦了這無趣的遊戲。
南宮澈,他到底不放心我和婉婉,也許,僅僅只是不放心我。他連素來貼身服侍我的心蓮也不准許與我們同車前往,而是安排到了別處,還不知命人從哪裡弄來了一輛沒有窗子的馬車,用黑布將我和婉婉的眼睛蒙上,這纔派人護送着我們啓程。我雖頗有微詞,但礙於心裡的打算,到底忍下沒有與他起爭執。就當,是體諒他此刻身不由己,有不得已的難處罷。
我輕聲嘆氣,卻聽見有另一道幽怨的嘆息與我的重疊在一起,是婉婉。
心念一動,我摸索着觸碰到婉婉的衣角,再抓起她的手,攤開手心,在上面寫了幾個字:怎麼了?
不一會兒,婉婉輕聲答:“雲姐姐,我沒事。”
我沒有說話,又在她的手心裡寫了幾個字:婉婉,不要出聲,我有話與你說。
婉婉沉默着,沒有說話,也沒有迴應我,不知是在想着什麼,倒不由教我有些不安。許久,她才緩緩在我的手心裡寫下幾個字:雲姐姐,不要怪哥哥。
那一剎,我的眼眶不禁有些溼潤,說不上涌上心頭的那股潮涌,究竟是個什麼滋味。
雲姐姐,不要怪哥哥。這看似平淡無奇的八個字,就像烙鐵般倏地燙在了我的心上,那樣疼,那樣揪心。我想,我是有些被感動了吧。這對兄妹,自幼失怙,相依扶着走到了今天,其間遭遇了多少不爲人知的苦楚心酸,是外人所不能體會的。他們爲彼此幾乎能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包括愛情,婉婉當年曾爲救兄忍痛放棄了自己的愛情,而南宮澈也爲了她不得不背棄與我的誓言,出賣了我的故國。他們的舉動,或許並不能總爲世人所諒解,但的確令人十分感動。
接着,她又在我的手心寫下另一句話:哥哥,他很愛你。
寫完後,她輕輕合上我的手,略加用力握着,似在替她身陷危難中的兄長傳達着無聲卻深銘入骨的情意。
那一剎,內心的波瀾萬丈,我無法用言語去形容。
過了許久,我略平一平心中的思潮,才緩緩回她一句:我知道,我會珍惜。
雖然雙眼被蒙着,但我卻能感受到身旁女子因了我的這句話而生出的雀躍,過了一會兒,她再問我:你要和我說什麼?
那些話,原是早就想好了的,繞在舌尖,幾乎能背下來,但此刻真要開口卻覺得重如千鈞。尤其,是面對婉婉這般美好的女子,我真的要那麼做麼?真的要教唆着她一步步背叛自己最敬愛的兄長?如此,是否太過殘忍?
見我許久不語,婉婉似也覺察出我內心的糾結,不由再輕輕寫道:若是爲難,便不說了吧。
我內心掙扎得厲害,到底還是跨出了那一道坎,我問她:婉婉,你還愛他麼?很愛很愛麼?
短短一句話,不過數十個字,我卻寫得很是艱難,彷佛是用刀在心尖上刻字,字字透着血肉撕裂的疼痛。
問完這句話後,我立刻感覺到了一旁女子身體的驟然僵硬,與,那源源不斷從心底涌出的悲傷。那樣濃烈的傷情,非用情至深,
絕不會有。
而當一滴灼熱的液體帶着沉重的力量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時,我不由驚顫一下。那一刻,深深的歉疚幾乎要將我埋沒。
我無聲寫下:婉婉,對不起。
許是太過傷情,一時間她倒答不上我的話。可聽着她壓抑的哭聲,嗚咽如深谷中的風聲回縈,幽怨悽清,我便止不住地歉疚心疼。
我的手與她那雙纖細的手如樹藤般纏繞在一起,纏得那樣緊,彷佛只要一放開,那些她緊鎖心底的傷痛就會傾巢而出,一發不可收拾。她握得我那樣緊,疼得我幾乎要有些受不住了,可再疼我也只是緊咬着牙關硬撐着沒有吱聲。只因我知道,手再痛,也及不上婉婉此刻心頭悲痛的萬分之一。那段悱惻悽清的過往,我雖曾聽慕容晴提起,但到底只是聽說,未曾親身經歷,到底不能感同身受。可這一刻,我卻能清晰體察出她內心深處那股巨大的悲傷,透過那斷斷續續的低泣,透過她手心的力度,更透過她無聲飲泣的心。
婉婉,她是真正的癡女子啊!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女子才略略平順了情緒,在我手心寫下:需要我做些什麼?
婉婉呵,那樣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如水做的人兒般玲瓏冰透,她那樣的善解人意,總是讓人不由得爲她感動。
鼻子酸得厲害,我吸一吸氣,嚥下喉嚨間的那一股酸澀的浪潮,竟覺得在她的坦誠相待面前,自己的那些心思是那般的陰暗猥瑣。至少,她對我是字字真心,而我,到底對她還做不到。
也許知道我此刻內心不好受,是以我沒有迴應,她也不介意,只在我的手心複寫下一行字:我的哥哥,他是好人。我說這些,不是因爲他是我哥哥,而是因爲我知道,他愛你。在此刻他的心裡,看重你甚於一切,包括我,也包括二姐姐和晴姐姐。請答應我,即便哪天你不愛他了,也請不要傷害他。
我的眼眶酸澀得厲害,顫着手在她手心回覆着:婉婉,我寧可死也不會傷害他分毫的,你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