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眯着眼,精光畢現,雲墨嫵步步緊逼:“哦,既然你心裡也清楚,爲何還要一錯再錯?拿掉這個孽種,對誰都有好處。這孩子註定生下來便會沒了父親,你可知道?”
我心頭一震,面色猶自鎮定,不以爲意一笑:“我看皇姐你才最愛開玩笑。這孩子生父是慕容瑜,是皇室正統,又怎會是孽種?你說他註定生下來便會沒了父親,可是詛咒慕容瑜英年早逝麼?四皇姐雖與我姐妹情深,可說話也要曉得輕重。”
雲墨嫵抿脣而笑,眼神裡滿是輕蔑與同情,“看來七妹你還毫不知情。那慕容瑜早已身中劇毒,若無解藥,只怕三個月之內必死無疑。而你以爲,你未出世的孩子,可有喚他父親的那日?”
雲墨嫵,她果然是知道些什麼的。
我面上現出驚痛之色,一味與她裝着糊塗,“你說什麼?慕容瑜,他……他明明看起來好好的,怎會身中劇毒的呢?”
雲墨嫵憐惜地看着我,可那樣的目光,在此刻的我眼中,卻是虛僞無比。
“兩虎相爭,必有死傷。這毒,是南宮澈的最後一着。且,還是藉着你的手下的。七妹,你遇着的男人,可真是一個比一個心狠啊。”
這一點,就連汝夏王也未曾對我提及。我不由懵了,怔怔問:“你說什麼?慕容瑜的毒,是借誰的手下的?”
“就是你呀,七妹。是你親手,毒殺了你腹中孩子的生父。”雲墨嫵緊盯着我的臉龐,一字字答得肯定,將我最後的希望捏得粉碎。
我大喊:“不,你撒謊,不會是我!沐昕不會這般對我,慕容瑜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
雲墨嫵眸光流轉,透着妖姬般的嫵媚,“這,可是南宮澈親口對我說的。你若不信,只管回去時問他就是。或者,你直接去問慕容瑜。想那慕容瑜一生小心謹慎,從無錯失,旁人輕易豈能近身
?若非被你迷惑住,心不設防,又怎會一着不慎中了南宮澈的詭計?”
我發狂般地推翻女子手中的藥碗,雙手死死勒着她的衣襟,語氣森寒:“我要見慕容瑜,現在。”
雲墨嫵被我勒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一張臉發白,用力推開我,冷笑道:“慕容瑜此刻毒發,大夫正在爲他診治,你要見他,只怕要等好一陣子了。”
聽着女子惡毒的笑語,我的手無力垂下,跌坐在牀邊,懊悔、焦急、心痛……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我擊潰。心裡一直默唸:慕容瑜,你不要死。慕容瑜,你千萬別扔下我和孩子。
雲墨嫵站在那兒看我半響,似乎極滿意,轉身便要離去。
“藥,我還會再派人送來的。你最好不要將此事告訴慕容瑜,他此刻身中劇毒,可受不得一點刺激。再者,如今的他,可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也不想他敗的吧?”
“站住。”
我擡頭望向門口那道熟悉的冷漠背影,輕聲問:“告訴我,你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很可能會毀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毀了自己未來的幸福?你以爲,僅憑你一人周旋在南宮澈與慕容瑜之間,能有幾分勝算?終有一日,你會爲了你的天真付出代價的。”
雲墨嫵狠狠轉身,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仰頭大笑,“幸福?現在的我還有何幸福可談?我的丈夫,活着時滿心惦記着我的妹妹,縱然在我嫁給了他之後,每每對着我出神喊的也是別人的名。我要跟他說多少次,他才能記得,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是我雲墨嫵,而不是我的好妹妹雲墨遲。如今倒好,他安安靜靜地躺在我身邊了,會聽我說話,陪我靜守日光西移,再不能喊別人的名,念着別人,可卻與活死人無異。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幸福?換了你,你會覺得這是幸福麼?你可知我嫁給他三
年,這三年間的每個夜裡,我都是獨守空房,他寧可與別的妃嬪歡好,也從來不願碰我一下。你知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呢?因爲他嫌我這副身子髒!他嫌棄我已非完璧,嫌棄我是別人穿過的舊鞋,可那一夜的事情,又何嘗是我的過錯?”
聽她這一番話,彷佛三年前的那一夜,的確含有某些不爲人知的內情。我隱約記起,母后當年便也說了同樣的話,玷污了雲墨嫵清白的人,並非秦珩,而是另有其人。那麼,又是誰一手造成了雲墨嫵的半生不幸?
“當年,我也曾有過孩子,我也差一點就做了母親。可孩子的生父我卻不知是何人,我甚至得不到自己丈夫的寵幸,那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讓這個孩子來到世上,與我受盡同樣的冷眼折磨。可我也萬萬沒有想到,宮廷險惡,那一碗藏紅花,奪去的不僅僅是我未出世的孩子,還有我這輩子做母親的權利。誰又能瞭解我心中的痛苦,誰又能憐惜我喪子的不幸?”
於一個女子而言,的確沒有比喪子更大的悲痛了。而失去孩子後,又永久失去了做母親權利的雲墨嫵,則是更加可憐。
雲墨嫵說到傷情處,不禁掩面而泣,那壓抑的哭聲裡含了多少對命運不公的感嘆,含了多少對逝去的那個素未蒙面的孩子的思念,又含了多少說不出的悲愁苦恨。我想,那絕非我所能一一言會的。
我暗自嘆了聲氣,許是此刻我腹中也懷有胎兒,是以更加能體會她心中的悲痛,緩緩走過去,環住她瘦弱的雙肩,一下下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道:“四皇姐,這一切,也許都是命吧。孩子沒了,你心中難過,我知道。可秦珩還在,我一定會說服慕容瑜將解藥交出,然後讓你們回到夜國,去過平平靜靜的日子的。我想,歷經了這麼多的苦難,秦珩終有一天會明白,誰纔是真正愛他,值得他去呵護一生的人。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