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雁翎被母蜘蛛怪毒翻,不知多久才醒來,便見自己被五彩斑斕的蜘蛛絲層層卷裹,變作一個大繭包掛在半空。
周圍掛着無數拳頭大的小蜘蛛。他心上甚是驚惱,手腳用力地撐開,欲要將這大繭撕破。
卻頭頂突兀地跳下一隻大牛大小的巨蜘蛛來,八個爪子用力扣在他身上,桀桀地笑道:“你快變作餐點了,還掙扎個什麼勁?老老實實呆着吧。”
楊雁翎大怒,叫道:“我把你個不長眼的妖怪,待我脫身出來,必將你這妖邪與你這滿洞骯髒的後代除了!”
母蛛大怒,冷笑一聲,道:“你便捆風,被我這七彩霞絲縛住,即使是神仙,也插翅難逃!”
又有些着惱道:“只是我前日大意,教那小丫頭跑了,否則此刻將你這一對兒童男女解作肉醬,教我子孫後代好好品嚐一番,豈不是天大的美事。”
楊雁翎聞言,才知勾玉並未着這妖魔毒手,不由鬆了口氣。
又叫道:“你這蛛絲,便困得了神仙,也不定能困得住我!”手中用力撕扯一陣,但覺堅韌無比,確實難動分毫。
母蛛又桀桀地哂笑一聲:“隨你。”將身一縱,仍舊貼住洞頂去了。
楊雁翎見得,心上嘀咕一聲:“這蛛絲確是堅韌無比,只憑蠻力實難破開。不知有什麼好辦法……”
忽而靈機一動,暗道:“這蛛絲天生怕火,正巧我自家是金烏之體,精火之源,如何逃不脫?”
擡眼望望那巨蛛怪正東爬西爬,沉吟一下,又道:“只是需等待時機,待得這些個蜘蛛毒蟲睡着,將她斬草除根纔好。否則逃脫一個,不免日後又生禍事。”念罷,索性將眼睛閉着了,在那繭中呼呼大睡。
不多久,一隻小蜘蛛跳來,在繭包上爬來爬去,見得楊雁翎閉目,擡頭向母蜘蛛叫道:“阿母,這人已經睡着了。”
母蜘蛛聞言輕蔑地笑,道:“年輕人便也愛空口說大話,方纔還說要逃脫,如今不也憊懶?”
順着蛛絲輕輕地爬下,落在人繭上,道:“老婦我也生個慈悲心,便在你做夢時取你性命,叫你沒有痛楚。待你醒來,已到黃泉路上。”張開兩個鋒利螯針便要扎進繭中。
楊雁翎聞言大驚,見螯針扎來,慌得使勁一搖,把它甩開。
母蜘蛛受了一驚,將兩個螯針收回了道:“你倒也是個精細鬼,竟還裝睡。但醒着死,比你夢中死要痛苦多了。”
楊雁翎道:“既是同樣要死,醒與睡有什麼分別?”
母蜘蛛怪笑一聲,道:“那倒也是!”又張嘴咬來。
楊雁翎見得大叫一聲,身上倏忽地燃起了火焰,頃刻間將蛛絲蛛繭點燃了,熊熊地燒起來。
周圍衆多小蜘蛛來不及逃跑,但被業火焚身,皆鬼哭狼嚎不止,一個個都被燒作焦炭掉在地上。
母蜘蛛猝不及防,立時被燒斷了兩個螯針與半條爪子,不由慘叫一聲,驚惶地跳在地上便要逃跑。
楊雁翎見得冷哼,將冰炎神劍切開蛛繭,取下神弓神箭,運起神力一箭射去,“噗”地一聲將那母蛛的肚子紮了個對穿,釘在地上。
母蜘蛛才求饒連連道:“小妖不知上仙大法力,求求放我一命,再不敢啦!”
楊雁翎決計不饒,不容分說,舉起冰炎劍一劍砍掉母蜘蛛的腦袋,復一點火將她屍身燒作飛灰。
洞中許多妖魔彼時都紛紛逃跑,楊雁翎見得冷笑,口中大火噴射,烈焰熊熊,但將洞窟之中不論蜘蛛、青蛇、飛廉、巨蠍,盡皆燒作灰燼,才住了手。
繞過一塊巨石,忽然腳上“鐺”一下踢到一物,撿起看時,卻是唐煥的蟠龍棒。他疑心更重,將棒子攜着,離開了蜘蛛的洞窟。
他出了妖洞,回頭見洞中烈火熊熊,將無數妖邪燒盡殘生,便乘夜色御起神劍飛去。卻不知身後崖間裂縫中一道紅光一閃而過。
不覺清晨十分,東方漸漸地有些泛白,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寒雨。
楊雁翎見前方山壁上有個洞窟,便收了仙劍降下,入內躲雨。
他一夜未曾休息,腦袋已是有些虛浮,就將手指揉了揉雙眼內側,又想起勾玉至今毫無蹤跡,心中暗自焦急。
但這雨下了半個時辰,不僅沒有減小的跡象,反而愈發激烈,傾盆而下。雨霧朦朧,幾丈開外便看不真切。
正在煩惱間,忽聞得洞窟內傳來一聲響,又有女子嘻嘻的笑聲。他知這般陰暗之地最易滋生不乾不淨的鬼怪妖邪,便也不去理會。
但洞中之物似是不依不饒,忽而丟出一塊石頭來,“篤篤”地砸在他面前。
見得楊雁翎仍舊不理不睬,洞中又丟出數塊石子,“啪啪”地亂砸。有一兩塊徑直砸在他身上。他只是巍然不動。
洞中邪物見得,倒也似失了興致。相安無事一陣,忽而“錚”地一聲,一支箭矢向他激射而出。
楊雁翎吃了一驚,手上陡現冰炎劍,“嚓”一聲將那箭矢劈斷。
心上慍怒,向洞中喝道:“我把你這鬼魅妖邪!我不曾招惹你,你倒這般欺人!今日我便除了你這兇邪祟鬼!”持劍闖將入內。
便見那處是個狹長的洞穴,期間亂石泥水遍地,甚是潮溼污穢。
楊雁翎將冰炎劍祭起作照明,走有十餘丈,見得一個朦朧身影飄入窟窿深處,冷笑一聲趕去。
又走得數十丈,忽的那處變作一個空曠的石室。
楊雁翎一腳踏入,但聞得一陣呼呼風聲,響徹整個洞窟,放眼一望,不覺毛骨悚然。
原來這石室中擺了有十數個棺槨,不知是何年安放,都已腐爛破敗,露出白森森的屍骨。其上陰風颯颯,惡鬼號哭不斷。
楊雁翎大怒,喝道:“是那方妖邪在此作怪!”
霎時陰風立住,號哭停止。卻自東北角落裡傳來女子嗚嗚的啜泣聲。
他驚疑不定,緊緊握着手中仙劍步入。只見洞壁前跪坐二人,是一男一女。
但見那個男子閉着眼躺在壁上,似已昏睡;卻那個女子赤裸全身,跪在男子身旁嗚嗚痛哭。
楊雁翎方纔鬆口氣道:“姑娘,你二人爲何在此?”
女子聞言轉頭,只這一瞥,頃刻將他驚得汗毛倒豎,後背冰冷。
原來這女子腦袋歪折了一般吊掛在脖頸上,雙眼泛白,舌頭長長地伸在口外,口角淌血,活脫脫的是個惡鬼。
再看那個男子,身着灰袍,倒似個書生模樣,卻肋下衣服被撕開一個口子。
藉着冰炎劍神光,只見他胸腔上血肉心肝已被掏吃一空,只剩白森森的骨架露在外邊。數只老鼠正在旁邊打轉,尋碎肉腐肉吃。
女鬼回頭看着楊雁翎,咧嘴邪邪地一笑。旋而“呀哈哈”一聲怪叫,化作一股陰風,張開巨盆大口來咬。
楊雁翎大驚,急揮劍便劈,架住女鬼尖牙利齒。
二方相持一處,各不相讓。
楊雁翎見這女鬼鐵齒鋼牙,竟將冰炎劍咬得咯咯地響,忙翻起一腳正中女鬼下頜,將她踢在空中。
女鬼“啊呀”大怒尖叫,向石室上空飄起。與此同時,又自破敗棺槨中飛起五股陰風,與女鬼如白練般遊走纏繞,從四面八方衝下。
楊雁翎怒喝一聲:“妖怪慢來!”急運功法,掣劍橫劈一劍。
原來這羣鬼物雖然兇惡,畢竟是鬼魅成精,傍門佐道,只得個猙獰的面目嚇唬人;有些手段,更抵不過道家真法。便被神劍劈中,立時將一個鬼頭斬作兩半,消散虛空。
其他幾個鬼魂見了,都怪叫一聲飛起,不敢靠近。
楊雁翎冷笑一聲,厲聲叫道:“你們這些個鬼物,欺凌良善,傷生害命,此刻定難討得命去!”
騰身撞將去,手起處,又是“嚓”地一聲結果了一個惡鬼。
剩下三道鬼魂慌得一鬨而散,都沒命地朝石室外逃竄。楊雁翎哪裡肯放,急趕上將出口堵着。
三個惡鬼只逃得女鬼出去,剩下兩個被楊雁翎擋住,尖利呼嘯一聲撲下,便被他將神劍一推,“咄”地一下正中右邊一個惡鬼眉心,立時解作飛灰,魂飛魄散當場。
卻另一個惡鬼乘隙繞在左方,衝上來狠狠一口咬在他肩頭上。
楊雁翎頓覺一陣刺痛,胳膊上早已熱血流淌。就冷哼一聲,將它掐了脖子提住,一劍插入兀自張牙舞爪的惡鬼口中,仍舊打死了散作灰塵。倒提神劍回身去追女鬼。
彎彎曲曲的,不覺繞進這洞中另一條岔道里。尋有多時,只越走越深,卻不見女鬼蹤跡。
楊雁翎皺皺眉頭,望着洞中怪石突兀,深坑無底,心道絕非善地,便要抽身而退。
卻在此時,忽聞前方一陣陰風起,卻是方纔女鬼倉皇飛來,見前方有個對頭,也不管不顧,彷彿身後跟了甚麼了不得的東西。
他也不多想,“鏘”一聲拔劍便要劈。便在此時,又察覺洞中深處一股強大氣機傳來,不由得住了手。
女鬼得命,阿彌陀佛一聲,飛也似的逃離去。
便見洞中一陣狂風呼嘯,突兀地一人一騎御空而來。
但見那尊騎者全身穿着明晃晃的鎧甲,手持一柄銀槍,脖頸之上卻無頭,光禿禿的甚是詭異。
座下駿馬也是全身披掛,仔細看去,甲殼之下卻是一具骷髏。
無頭的騎士見得楊雁翎,不容分說,舉槍便刺。
楊雁翎急將冰炎劍掣起抵住,便騰身而起,在洞窟中殺在一處。
二人各逞英雄賭鬥:楊雁翎抖抖神,將劍使開,便見冰火兩重,神鋒無匹。
無頭騎士銀槍光輝萬千,如蛇信尖利刁鑽。
劍與槍交,火星四濺;槍與劍撞,走石飛沙。只將洞中石壁石筍石幔劈得粉碎。鬥有半個時辰,不分勝負。
楊雁翎久戰不下,不由驚歎這鬼怪法力高強。回身直斬一劍。
卻無頭騎士將馬縱起,在洞壁上猛地一踏,槍尖頓起狂風暴浪,兇猛刺來。楊雁翎一驚,將劍來架,便感頭頂一股萬斤力道重壓而下,腳下石板受不住寸寸斷裂,“嘭”地一聲炸開。
原來這洞窟底下是個無底的深淵,此刻被重槍震斷石板,才顯現出來。
楊雁翎失了支撐,身不由己地墜下。見無頭騎士持槍跟入,慌得閃個身躲開槍尖,縱身在石壁上借力一竄,掣神劍劈去。
無頭騎士見得掄槍擋住,又分心刺來。
二人墜落地洞,落石滾滾,塵土飛揚,仍止不住鬥殺。
楊雁翎見他槍來,一個翻身飛出數丈,急拽下神弓神箭射去。
便見寒芒激射,噴吐兇光。
無頭騎士一驚,慌得用力扯住繮繩,座下鬼馬登時將身以不可思議的弧度跳起,堪堪閃過了。架槍劈面還來。
楊雁翎見得大驚,不及抵擋,便被騎士尋個破綻,一槍壓下,朝前心刺來。
他難回劍,慌赤手捉住槍尖,咬牙切齒死命地推離。
但那槍頭鋒銳,頃刻間將他雙掌手心割開口子,立時熱血流淌,滴滴飄在面上。
可這槍尖更不停留,死命壓下,眼看便要搠入自家胸腔,忍不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不止。瞥見身下現出石板,只怕已墜下深淵盡頭,逃生無望。
總歸他急中生智,將手在槍桿上用力一撐,借力把雙腳“蓬”地一下翻起,作個倒栽蔥模樣險險躲過了奪命的槍頭,旋而在石壁上一踏,縱至無頭騎士身側。急召劍一斬,但“鐺”地一聲劈在騎士背上,登時火星四散。
楊雁翎以爲成功,不由大喜過望,又仔細一看,原來騎士身上盔甲不知是甚麼材質打造,竟是堅不可摧。這一劍劈下不說傷敵,連痕跡也未曾留下,不由冷汗大冒。
無頭騎士見此冷笑一聲,倏忽將掌探來,狠狠在他胸口上一拍,登時“嘭”地一下將他打在石壁上,震得山石崩裂,大口地吐血墜落。
騎士纔將繮繩勒住,輕輕地降在地上。見楊雁翎已是無力癱倒,便把銀槍來搠。
楊雁翎見了心頭絕望,閉目等死。
卻騎士槍尖堪堪要挑入他咽喉,忽地見他胸前垂掛的七彩虹石,思索片刻,將槍收了,縱馬轉身飛起去。
楊雁翎眼見無頭騎士遁入虛空,慶幸之餘,不由得詫異萬分。將虹石解下了細細地看,也不甚明瞭這鬼怪方纔努力拼殺,卻見到此玉爲何便放他一命。
只是他此刻受創頗重,無力細想。歇息一陣,強自盤腿坐起,運氣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