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危機之時,女鬼兒及時出現,解了楊雁翎一難。
但他並未因此寬了一點心,反而惶恐更甚,只死死的凝神盯着女鬼兒看。
女鬼兒咯咯一笑,取下斧子橫放在楊雁翎旁邊地上,坐在他旁邊,轉頭笑道:“大哥哥,鈴兒肚子有些餓了。”
楊雁翎聞言遍身寒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料想這惡鬼既出此言,多半就要像吃掉土.雷一樣吃掉自己。
他體內臟器已修復大半,可稍稍行動,但決然逃不過這惡鬼的追襲。驚駭之下,連忙暗暗集結全身法力聚於右掌,只等女鬼兒過來要害自家性命之時,拼死反撲一記。雖已知逃生無望,但死之前,也絕不甘坐以待斃。
果然,這女鬼兒說完這一句,就轉身爬來,仰頭陰惻惻地道:“大哥哥,我好飢渴,把你的眼珠給我吃好不好?”說罷將前身擡起,右手向上伸,鋒銳如野獸般的爪子便朝楊雁翎左邊眼窩剜來。
楊雁翎見得此般,望着她扭曲詭異的瞳孔,面色慘然。心上暗暗低吼:“已到了如此地步,也難周全了。便與這怪物拼了一命!”
咬緊牙關,右手邊早蓄勢好的一掌倏忽就向女鬼兒腦袋按去。但看其掌風凌厲,把女鬼兒淡藍色髒亂的短髮也吹得飛舞。
這是楊雁翎拼盡法力打出的掌力,雖他身受重傷未愈,氣力不足,但臨死反撲,手中已出了十成十的力道,實是非同小可。
女鬼兒雖是惡鬼陰靈,修爲也絕不是泛泛,但終究也只得收手擋住面門。
但聞“砰”地一聲悶響,兩掌相交,女鬼兒已被震得倒退了四五步。她大蹙眉頭,甚是惱怒,舞着尖利爪牙哇哇大叫,便又向前猛撲。
楊雁翎這一掌使盡氣力,幾乎立足不穩,要向後摔倒。且這一下更牽扯到了腹腔之中方纔修復歸位的內臟,心肝大痛,喉頭一甜,“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立時面如金紙,搖搖欲墜。
但他見餓鬼仍在身前,絕不敢倒頭昏死。當下趁着腦海還有一絲清醒之際,連忙將牙齒在舌尖狠狠一咬,登時口中一股腥氣瀰漫,劇痛之下,腦中也清醒了些許。
女鬼兒早已搶上,把楊雁翎壓在身下,尖叫着撕扯齧咬,要啃斷他喉嚨。
楊雁翎亡魂大冒,急忙用手臂來擋時,被女鬼兒一口咬中手腕,連皮帶肉扯去一塊,鮮血頃刻噴涌。
他劇痛難忍之下,驀地生出一股氣力,奮力一腳向上踢去。這一下正中女鬼兒小腹,巨大的勁道把她踢得飛起,向後摔了丈許遠。
卻說女鬼兒“砰”地一聲狼狽摔在地上,額頭青筋猛然暴起,眼中也轉作赤紅。尖利嘶叫一聲,又自地上一躍而起,伸開長爪來撓。
楊雁翎也顧不得臂膊上血流如注,雙手急向前伸,正好捉住了女鬼的兩個爪子。
女鬼兒怒吼不止,雙手翻轉,再次把他手臂撓得鮮血飛濺,同時腦袋盡力前伸,一口啃住他的脖頸。
楊雁翎頓覺脖子上皮肉火辣一片,同時有熱流淌下,登時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急忙忍着手上劇痛,抓住她腦袋盡力向上推開。
女鬼兒被他推起半尺,尖牙利齒幾乎貼着他面龐“咔嚓咔嚓”地咬合。
楊雁翎甚至能感覺這女鬼兒的嘴脣不住觸碰自己的皮膚,留下道道針尖劃過的熱辣傷痕。不消片刻,他已是疼痛力怯得緊,精疲力竭,不由暗歎:“罷了,罷了,我真個要沒了。”雙手一鬆,就要放棄抵抗。
便在這時,忽聞近旁“轟隆”一聲巨響,旋自巨巖之後轉出一個如小山般龐大的惡鬼。
這惡鬼見得腳下扭作一團的二人,不容分說,舉起巨大的石錘便轟然砸下。
女鬼兒未曾料到有此一出,見得吃了一驚。惶急之下,來不及把兩個爪子從楊雁翎手中掙脫,連忙就地一滾,帶着他向左滾去。
那石錘便擦着二人身子轟隆砸下,把地面打得爆裂塌陷,碎石紛飛。強力的勁風把女鬼兒與楊雁翎砰然撞開,各自向一邊重重摔去。
女鬼兒被撞飛在半空,連忙打了兩個筋斗兒輕輕巧巧地落在地上。
她怒不可遏,嘶吼兩聲,手腳同時發力,如豹貓般靈巧迅捷地向巨鬼臉上撲去,爪子一伸,徑直撓向那巨鬼的眼珠。
巨鬼見得,口中如悶雷般轟鳴一聲,握緊石錘再次向前橫打。
女鬼兒見石錘來勢沉猛,不敢硬接,被迫墜下數丈,雙腳在山壁一撐,又縱身疾撲。
卻這巨鬼巨錘盡力揮動,砸得山石崩裂,招式已是用老之際,竟能一下變招迅捷打來。
女鬼兒始料不及,一下遭砸中,立時慘叫一聲,如斷線風箏般向後跌落,滾了幾圈就此不動。
楊雁翎方纔被石錘勁力撞飛,重重摔落地面。但在危機時刻,他也顧不上劇痛萬分,連忙忍痛爬起,躲在一塊千鈞巨巖之後。
探頭偷看時,只見女鬼兒正被巨鬼擊砸中,骨碌碌地滾落在身前數丈處,一動不動,不知死活。
這巨鬼又待把巨錘砸下,想把小女鬼兒打作稀爛,忽地又聞得轟隆巨響,一個與巨鬼一般高大,卻更爲醜惡的鬼怪出現在巨鬼身後,執石斧便劈來。
使石錘的鬼怪大怒,回身揮錘打去。二個巨鬼便就戰在一處,劇鬥不休,把周圍山石也震得轟隆隆地不住坍塌砸落。
楊雁翎驚駭萬分,躲在石頭之下一動不動,生怕被惡鬼發現。
這二個巨鬼打了一陣,執石斧的巨鬼漸漸地痠軟力怯,虛劈一斧,回身就跑。
執石錘的惡鬼那能相容?邁開大步怒不可遏地就追趕去。二鬼急奔,撞得得山壁轟隆隆作響不住,不多時,已去的遠了。
楊雁翎才鬆了口氣,轉頭望時,只見女鬼兒已醒了過來,扭曲詭異的眼眸正望着自己。
他大吃一驚,連忙要跑,卻發現這女鬼兒只是橫躺在地上,並不起身追來。
及細看時,只見這女鬼兒小小的臉頰此刻佈滿青筋,簌簌地顫抖不止,口中也急促地喘着粗氣,仿似正在經受極大的痛苦一般。
楊雁翎微微驚疑,試探問道:“你……沒事罷?”
女鬼兒望着他,眼中閃過一絲哀求之色,身上顫抖得更爲劇烈,顯是痛楚已極:“大哥哥……救救我……”。
楊雁翎面色變化不定,心道:“這廝原來是被巨鬼打成了重傷,或是上天可憐見,助我逃脫一死。”眼中一轉,看着數丈開外,地上那柄原本屬於土.雷的大斧,額上不覺冒出一陣冷汗。
“雖心脈還有缺失,但我此時已能稍稍行動,只需將這斧子一劈,立時便結果了這惡鬼的性命……”
這樣想着,他緩緩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斧子走過去。
他將它拿起,舉在面前,手中早已不自覺微微地顫抖。然後,他轉過來,看着地上那條匍匐在地的嬌小身軀,眼神悲哀,顫顫巍巍不住地道:“大哥哥,求……求你……別殺我……”
楊雁翎聽言,雙手因用力握着巨斧而顯得有些蒼白。他咬咬牙,心想:“你是個食人的惡鬼,我替天行道除掉你,不算造業!”念罷把斧子高高舉起,便向女鬼兒頭頂斬落。
只見一片寒光以優美的弧度劃落,旋即“哐當”一聲巨響,撞得地面山石破碎!
沒有想象中的悲慘嚎叫,沒有預料的血肉橫飛,只有一片煙塵滾滾。
楊雁翎額上已是冷汗淋漓,渾身抖如篩糠。
地上,女鬼兒仍是匍匐,只不過進氣少出氣多,已無了許多生機。眼中亦失了戾氣,反有些感激之情。看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一句,不僅可以用來形容人,鬼也是適用的。當然如果鬼還會死的話。
他面上悽然,道:“罷了,罷了。我饒你去,權當作報答方纔的救命之恩。你既然受此重傷,就放你在此自生自滅罷。”說罷嘆了一口氣,轉身就欲走。
瞬息卻轉念想到:“我既知她受了重傷,若是不救,便是我害死的。雖這是個惡鬼,但生得這副凡人女孩兒的樣子,又於心何忍她暴屍荒野?古云:‘君子以厚德載物’,罷了,罷了。”想完右手並指如刀,在左腕上一劃,血水立時涌出。
他輕輕握拳,將把流血的傷口放在這女鬼兒嘴邊。
女鬼兒正痛苦不堪,忽地察覺有熱血滴入口中,登時一振,急張嘴咬住他手腕,用力大口吮吸。
楊雁翎未料到如此,不由得吃了一驚。只覺自家的血液急劇被抽出,身上立時一陣虛脫之感傳來,腦中亦跟着昏昏沉沉。
一想到這女鬼兒如此奸邪,此刻被她咬住,怕不是要把自家吸成一個人幹才罷休,心下霎時大是懊悔,連忙把手臂拉回。但女鬼兒咬得甚狠,拽了數下,直扯得皮開肉裂,卻哪裡拉得下來?
楊雁翎無可奈何,暗道:“我就不該救你這個小魔鬼,方纔真該一斧子劈死你纔好!”
好在這女鬼兒吸了數十口鮮血,便停了下嘴。睜眼轉醒,看着楊雁翎的雙眼仍是一般扭曲詭異。
楊雁翎察覺女鬼兒嘴巴鬆開,忍不住心裡一喜,禁着失血過多的昏沉沉腦子把手拽回,捂着傷口就後退數步。
他警惕而惱恨地看着她,又瞥了幾眼不遠處地上的斧子,心頭幾個漲落不定。
卻女鬼兒看了他半天,忽地嘆了口氣,輕輕轉過頭去,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