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醜郎半夜三更大叫有死人,楊雁翎連忙起身:“別慌,帶我去看看!”
醜郎着實嚇得不輕,此刻仍是心口大跳,驚恐不已,聞言連連擺手:“不,別去了楊兄弟!方纔差些嚇死我!”
楊雁翎見他一個壯漢,卻膽小成這般模樣,不由嘆了一聲,問道:“那你可看清死者的面容了麼?”
醜郎聞言搖頭:“方纔我去方便,不小心腳上絆到那死人,嚇也被他嚇死了,哪裡還敢去看他的臉?”
楊雁翎道:“你既不知那死人是誰,若是你的師兄,你也不管了?”
醜郎面如土色。
楊雁翎搖了搖頭,自顧自拿了一支火把就向醜郎方纔指處走去。
醜郎見得,又看了看周圍沉沉黑夜,只幻想處處有冤魂死屍的場面,不禁更是驚怕,連忙道:“楊兄弟,等等我!”急邁步跟上。
二人走了不過五六丈,便見腳下灌叢旁邊躺着一人。
楊雁翎急將火把遞給兀自驚惶的醜郎,上前把死屍扳過來。
只見這人滿身髒污,鮮血染紅了衣服。
楊雁翎將他面上污物抹去,仔細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道:“這!”
醜郎正在邊上哆哆嗦嗦,閉眼禱告:“兄弟,兄弟,不是我害死的你,你做了鬼,可不要賴着我……”聞得楊雁翎叫聲,連忙轉頭看去。
只見這死人口鼻流血,但輪廓甚是清晰,面容稚嫩,卻不是先前與衆人一同渡海求生的徐小楚又是誰?
二人對望一眼均是驚詫莫名。這方纔登島不過一日,徐小楚卻怎的無緣無故死在這荒島之上?
一想到前日衆人深陷絕望,唯獨徐小楚吵吵鬧鬧不想死,甚至與劉寶明廝打不休,足見他多麼渴望能活下去。但他方纔得救,就命斷在此,真個令人唏噓。
又見徐小楚胸前衣服有個小洞,楊雁翎將他衣服掀開,只見他心口上赫然有個血窟窿,那洞口處噴涌的血液已經凝固,如四散的暗紅色脈絡,看着甚是猙獰。
楊雁翎似想到什麼一般,面色沉重。
他將衣服蓋回,把屍體放下了,起身轉頭死死地盯着醜郎看。
醜郎被他盯得有些發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道:“楊兄弟,你……你幹嘛這麼看着我?”
楊雁翎欲言又止,片刻冷笑一聲:“你師兄江明應該還活着。”
醜郎聞言大喜,激動地捉住楊雁翎肩膀道:“楊兄弟,你說的是真的麼?”
楊雁翎皺皺眉頭,將他兩手甩開開,自顧自回身而去。
醜郎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到他說江明沒死,不知爲何,心中便有八九分信服,轉瞬又被喜悅佔據了腦子,高興地手舞足蹈。
卻他腳上不小心碰到一物,低頭一看,原來是徐小楚的屍體。他纔想起這兒還有個死人,驚惶鬼叫一聲,屁滾尿流地去了。
楊雁翎躺在吊牀上,瞥了一眼對面正自呼呼酣睡的醜郎,心間不覺有些五味雜陳。
原來,他方纔看到徐小楚心口上的血洞,便已知這是銳器所爲。
他與衆人這幾日形影不離,看到的唯一一把銳器便是衆人與矮胖子周堅爭鬥時,江明掏出的那把匕首。
而且更讓人驚奇的是,徐小楚傷口處,有淡淡的一絲道法殘留。
楊雁翎雖法力盡失,但憑多年修行,也看得出那傷口處的玄機。這是被身懷道法之人殺傷之象。
如此看來,江明應該是身懷法力的。但不知這徐小楚天真無邪,也不曾與江明有過過節,江明爲何要殺他?
亦或是自己想錯了,其實是有其他人,奪了江明的匕首殺人?若如此,這殺手是否還潛伏在島上,繼續誅殺其他人?
一時間各種疑慮紛涌而至,攪得楊雁翎心亂如麻。他眼前朦朧,理不清思緒。只是不論如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事小心些總是沒錯,自此處處便都留了個心眼。
次日一早,楊、醜二人挖了個坑,把徐小楚埋了,堆了個淺淺的墳包。便就繼續啓程,尋找江明。
二人又尋了兩天,只是一無所獲。
這一日日中,卻到一處山石之下。因在島上之故,這石灰岩質的山體也不甚高大,只有二三十丈左右,方圓也不過半里,但卻足以瞭望全島。
醜郎大喜,連忙攀着嶙峋的山石向上爬。
楊雁翎見得也跟着向上攀去。
二人爬到這山石最高處,放眼一望,只見處處樹木蔥蘢,層巒疊嶂,這島的面積竟不下百里。且更有溝壑山谷,險灘河川,在此尋找一個人,實在是大海撈針。
醜郎漸漸地由喜轉悲,憂慮難住,最後竟爾捂着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楊雁翎見了,實不知如何安慰他,搖搖頭,獨個兒下了石山。
他早上方纔吃了半個椰子,此刻腹中已是飢渴了。正巧山下有一個方圓四五丈的水潭,他便蹲在岸邊,用手舀了一口嚐嚐。
但覺這水入口清甜甘冽,是淡水無疑。他心上大喜,忙俯身汲水,又將甘露撲在面上脖頸上,去去暑氣。
突兀地身後一陣狂風起,便見一道身影迅捷襲來。
楊雁翎反應過來,已是來不及,一下被那身影撲倒在地。
他覺身上一陣疼痛,定睛一看,才知這怪是個金睛白額的斑斕猛虎!
這老虎撲中目標,嘶吼一聲,張口就向他喉嚨啃來。
楊雁翎驚叫一聲,連忙伸手去擋。
猛虎一口咬下,登時將他手臂咬得鮮血淋漓。
楊雁翎劇痛大叫,欲要掙開,但這猛虎的氣力大得驚人,但將他死死按在地上不住撕咬,不一會已是咬得他皮開肉裂,血流如注。
相當日,他與那裂石開山的八岐大蛇爭鬥,也不曾如此悲慘,此刻卻被這小小一頭猛虎欺侮,真當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楊雁翎嘆息一聲,漸漸無力反抗,眼睜睜看着惡虎鋒利的下頜向自家脖頸軋下,就要魂歸故里。
便在此時,忽聞得邊上一聲大吼,便就“砰”地一聲巨響,猛虎登時慘叫出聲,跌跌撞撞地向旁邊摔去。
楊雁翎得救,連忙擡眼看去,只見旁邊醜郎執着一根碗口粗的樹枝,奮怒地看着猛虎。
而老虎滿目兇光,朝醜郎嘶吼不住,它左邊後腿上鮮血淋漓,顯然已是吃了大虧。
醜郎大怒,叫一聲:“呔!”執棍又打,猛虎咆哮一聲,舉爪來迎。二者鬥在一處,寸土不讓,打得是難解難分。
只見醜郎棍如風車,招招直取腦頂;猛虎爪似剃刀,刀刀殺向咽喉。一個橫眉豎眼氣騰騰,一個昂頭剪尾勢洶洶。
不過多時,猛虎因腿上受傷,漸漸地痠軟力怯,呼吸急促,動作也遲緩下來;反觀醜郎,仍是氣定神閒,腿腳穩健,棍棍皆氣力十足,打得老虎爪足無措。
猛虎落入下風,料知不敵,突兀地發力搶攻幾爪,轉頭撒腿就跑。
醜郎哪能相容?叫一聲:“畜生,哪裡跑!”執棍便追。
楊雁翎見得醜郎追着猛虎進了密林,生怕他遭暗襲,顧不得手上傷痛,連忙一咕嚕爬起,叫聲:“醜郎兄弟,別去!”跟着趕入林中。
卻說楊雁翎大叫:“別去!”趕將入林。但聞林中深處,醜郎不住怒吼:“那畜生哪裡走!”,與噼裡啪啦的樹木折枝之聲隱隱傳來,驚飛那樹冠上一羣又一羣惶恐大叫的鳥兒。
一人一虎早已是去的遠了。
楊雁翎大急,連忙循聲趕去。
那林中藤蔓枝條鉤刺密密麻麻,纏得他心煩意亂,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用血淋淋的兩隻手撥落扯下。待趕入有一十多丈,早失了醜郎的聲響。
楊雁翎心急如焚,只得一邊喊着:“醜郎兄弟!”一邊耐心搜尋那被醜郎與猛虎撞斷散落的枝條樹葉向前走。
也不知走了有多遠,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楊雁翎才鑽出叢林。
卻見面前一脈百丈多高的連山巍峨聳立,山下有個高大的石洞,洞門兩側貼有一副對聯:“萬法皆空明自性,一塵不染證禪心。”
洞前築有石階,兩邊植有鬆擺。雖早無人煙,卻莊嚴無比,如仙家的洞天福地。
楊雁翎尋到此處,仍不見醜郎和猛虎,心上甚是擔憂。見得這古洞,但覺他二個十有八九鑽入其中了,便躬身拜了幾拜,道:“小子因尋同伴,擅闖寶洞,萬望恕罪!”說罷邁步而入。
一旦進入古洞,只見洞頂懸掛無數月光寶石,照得各處亮堂堂。兩邊洞壁都繪滿了七彩壁畫:
有千乘萬騎象饒塔,琳琅滿目;百鳥齊鳴鳳呈祥,顧應不暇。有反彈琵琶落珠玉,天音嫋嫋;玄女飛天姮娥舞,瑞氣紛紛。
楊雁翎步過玄關,見得通道盡頭有一扇小門。
他將門開開,便信步而入。擡眼一看,只見那間兒千窟萬室,那些石室之中,都雕着佛陀之像,粗看之下,不下千百之衆。
但見上下前後,依次是:四值功曹昂然而立,五方揭諦不動如山;十八珈藍斬魔除妖,五百羅漢伏虎降龍;有觀音靈吉慈悲意,文殊普賢寶象嚴;多寶釋迦坐於前,阿難迦葉立兩邊。
又有笑彌勒、燃燈佛、金頂大仙、二十諸天。
衆佛像神情莊穆,栩栩如生,教人歎爲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