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役中,自是北門的戰鬥最爲慘烈。
城頭上,真田永慶揮棍四處劈打,殺得雙目赤紅,遍身染血。
雙方從辰時間戰到午時,只見城下伏屍無數,血流漂櫓。
他手下三千守軍已經損失大半,只剩有數百人還在戰鬥。
敵人亦是損失慘重,七千兵馬已喪送在這城下有三千餘人。但憑着人數佔優,仍舊前仆後繼地衝殺上來。
真田永慶眼見敵人強勢,自家軍隊漸漸不支,陷入絕境,心上絕望一閃而過,片刻大吼一聲,向周圍將士叫道:“弟兄們,我與你們一塊殺敵,出生入死。今日更同用血肉軀體,阻擋敵軍尖刀!雖知或不免一死,但仍要竭盡全力守住城池,絕不放他一人入內!除非我等全部戰死!若有黃泉,我仍要帶領你們在比阪良,在冥河世界衝鋒陷陣!”
守城的將士聞言,羣情激昂,悲壯叫道:“願誓死追隨真田大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拼盡全力,與敵人殊死搏鬥。
黑田忠之見敵人戰意高昂,皆是拼死廝殺,莫不是以一當十,不由爲之受震。他自忖自家兵馬雖多,卻也難一時拿下,且隨這一陣,有許多人馬喪生在那視死如歸的敵人兵器之下,竟漸漸地將戰局壓了回來。
可戰局如此,已是騎虎難下,只得硬着頭皮大叫:“敵軍快支持不住了,大家給我殺啊!”
卻他將令方落,忽見高天之上有火龍火鳥扶搖而起,爭鬥不休。每碰撞一下,便激起璀璨光華,驚雷之聲。
便見二獸一邊拼搏,一邊迅捷地自高空掠過,直直向城北而來,片刻忽地都隱沒不見。
卻見光華之中現出二人,一個是楊雁翎,一個是川崎傲雪,御着法器戰在半空,鬥得風雲呼嘯,雷電驚天,將交戰的軍隊不分敵我,皆震得倒地難支。
衆軍相顧駭然。
又鬥許久,二人互對一掌,各自震開。一個落在城頭上,一個落在黑田忠之身旁。
真田永慶方纔將身子爬起,見得心上大是驚奇。
他原以爲楊雁翎不過是個讀過幾卷書、胸中有些謀略會些功夫的書生,故而從未將他放在眼中,處處出言針對刁難他。
但此刻楊雁翎顯示瞭如此強大的戰力,千軍萬馬在面前也不過螻蟻一般,不由得他又是欽羨,又是悚然。
衆軍不知那二人底細,更是如遇神明一般戰戰兢兢,頂禮膜拜。
此時,西南二門敵軍不知爲何也盡皆退卻,上川晴子與上川義經緊閉城門,留軍隊看守,都縱馬來到城北樓上。
二方相隔一面城牆對峙。
許久,川崎傲雪向黑田忠之道:“黑田將軍,此戰難勝,儘快退兵。”
黑田忠之聞言又驚又怒,道:“我二萬兵馬,竟拿不下區區一個大川城,真是豈有此理!”
川崎傲雪冷哼一聲,道:“有城頭上那人在此,不說你區區二萬兵馬,便來二十萬,也難討得便宜去!我曾應允你爹來助你一陣,既然徒勞無功,我便告辭了。”
說罷縱身而起,踩住一隻朱鷺背後向天外飛去。
黑田忠之大是懊惱,只得引兵回寨中。
上川晴子與上川義經方來到時,已見楊雁翎出手與川崎傲雪鬥法。此刻見敵軍退卻,才如釋重負,向楊雁翎躬身一拜,道:“多謝雁翎君出手相助,力挽我破城之災,免除我軍遭屠戮之苦!”
楊雁翎搖搖頭,忽而身上一軟,栽倒在地。
恍惚之間,只見日暮蒼山,皚皚白雪。心愛的女孩兒正依偎着坐在身畔。
楊雁翎有那麼一瞬間覺有些不真實,但一見到勾玉面龐,這朝思暮想的容顏,心頭一絲不安也拋到了九霄雲外。心中眷戀之情綿綿不絕,緊緊地抱着她。相顧無言,唯有淚落千行。
勾玉亦緊緊依偎在他懷中。
楊雁翎摟緊懷中人兒,生怕稍稍一鬆手,她便再次離自己而去。輕輕泣道:“玉兒,你去了哪兒?我好想你,好念你……”
勾玉聞言撫摸着他面龐與淚痕,輕輕地打着手勢道:“我也好想你。”
二人相擁許久。楊雁翎道:“玉兒你知道麼?從我們分別那日至今,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師公死了,我們住的石洞塌了,你也離開了。我遇見你,與你成親的時候,覺着你是天神送給我最好的禮物,曾以爲這輩子便就這般平平淡淡、快快樂樂地過下去。我每日與你一同在山間採摘草藥,一同去看那春花秋月、夏荷霧凇,去那兒都與你成雙成對,形影不離。那知忽然之間,甚麼都沒有了,我又變得一無所有,像個孤魂野鬼一般,形單影隻,渾渾噩噩,不知前路何方……”
勾玉聞言溫柔撫摸他後背,甚是心疼憐惜。
楊雁翎深感慰藉,將她更用力地擁住,道:“玉兒,我們尋一處無人的地方隱姓埋名,再也不要理會世間紛爭了,好麼?”
待了片刻,卻不見有任何動靜。
楊雁翎遲疑一聲,道:“玉兒?”鬆開手來看,但見懷中抱的人兒不知何時竟化作了石頭,轉瞬隨風化作沙塵飛揚,再無一絲痕跡。
楊雁翎悲痛萬分,目呲欲裂,大叫一聲:“玉兒!”轉醒過來。
卻見自己正躺在一屋中睡榻上。
這屋子中佈置紅紗帳、翠屏風、卷珠簾;有一梳妝檯,臺上有銅鏡、金髮簪、金步搖,又有紅葉香包,胭脂水粉,顯然是個女子的屋子。他
心上又驚又悲,抹了抹面上淚痕,掙起身子出去。
正走到門口,卻撞上了上川晴子。
但見她此刻身着粉色的花衣,踩着木屐,將短髮梳得整整齊齊,又配了二三朵黃色小花兒,似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與平日一身戎裝大相徑庭。
楊雁翎不由得有些微微吃驚。
上川晴子見他如此反應,不覺有些面紅,卻道:“雁翎君,你瞧我好看麼?”
楊雁翎纔回過神來,道:“抱歉。”側身避過便走。
上川晴子有些慍怒,叫道:“我有這麼醜嗎?你對我有什麼成見,一見到我就要跑?”
楊雁翎才頓住腳步,回頭道:“是楊某失禮了。小姐有何指教?”
上川晴子聞言轉喜,一笑道:“我可沒什麼能指教你這個方外人士。只是想問問你的身體好些了罷?”
楊雁翎道:“是法力消耗過度,並無大礙。”手中不自覺摸了摸小腹痛處,又問道:“與黑田軍戰況如何?”
上川晴子噗呲一笑,道:“你這個狂人,自己昏迷了二三日倒不顧得,一醒來便關心戰爭。放心好了,託你之福,那黑田忠之退兵了。”
楊雁翎點點頭,道:“那便好。”又道:“我已經睡了三天了?”
上川晴子道:“那可不,你一個大男人霸佔了我牀榻幾日,還要我一個小女子天天伺候你,給你換洗衣衫!”
楊雁翎聞言大吃一驚,慌將自己衣領扯開看,但見裡面衣服都是乾乾淨淨的,連貼肉的內衣也都給換過了。
他頓生惱怒,叫道:“誰讓你給我換的!”
上川晴子不知哪裡觸怒了他,有些莫名其妙,道:“我……”
楊雁翎怒道:“你一個女兒家,又不是我妻子,也不是我婢女,給我換洗什麼衣服?我不需要!”
上川晴子聞言也生了氣,叫道:“對對!你說的都對!在你眼裡我就是個不要臉、沒有禮教的女子,行了吧?是我自作多情!”說罷跑入屋內,將門重重關上。
楊雁翎才發覺自家有些過火,心上內疚。
良久,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出門而去。
卻不知身後門縫之間,一雙幽怨的眼睛正凝望着他,直到他背影消失在門外。
楊雁翎回到屋中,想到夢中勾玉化塵埃而去,心上惆悵悲苦萬分。但覺丹田處愈發痛楚,便盤腿打坐,將體內真氣運行了數週天,方纔緩了一些。
原來他前日與川崎傲雪鬥法一場,施展的“雷炎三千”威力極大,自也是極度耗費靈力。
二個時辰的拼鬥,已將自家體內靈力抽吸一空。他此刻丹田內靈力空乏,故此疼痛,便閉目養神,運起少陽神功沉心修煉。
他此刻是化神二重境界,需要的天地靈氣之多,非同小可。
在他緩緩吐納之間,因劇烈吸收精氣入體,頭頂竟產生一處空氣旋渦,震得房屋之中桌椅抖動,書紙亂飛。
這天地的精氣流經身上經絡迴路,四肢百骸,化作靈氣存入丹田之中。
漸漸地直到夜中,丹田處氤氳靈氣才又浩瀚如海。
次日,衆人齊聚在府中商議。
上川晴子看似仍舊生氣,對楊雁翎不理不睬。忽聞戰報傳來,道:“柴田家與羽柴大人在富嶽決戰,羽柴大敗柴田家,柴田一門已被滅絕。”
上川晴子大喜,道:“父親大人是羽柴大人手下七猛將之一,隨軍出征大捷,必會回兵救護我等。屆時定掃平福田這老賊!”
果不過半月餘,有一支大軍來到城下。但見其軍容齊整,戰馬高昂,不下二十萬之衆。
上川晴子在城頭上見得,大喜道:“長兄大人!”命開城門。
軍中百餘名將士縱馬入城,將軍隊安排在城外駐紮。
衆人聚首。上川賴朝替了上川晴子登主座,道:“你等之事,我已有耳聞。今日來,是助你等掃平黑田家。”
上川晴子聞言吃驚,道:“我們與黑田家並非水火不容,況是我奪了他城池,原是錯誤。如今長兄大人來到,我亦有安身之地,這城池理當奉還他。那福田老兒奪了下畿城,此刻先對付的人不該是他麼?”
上川賴朝聞言道:“真是婦人之見。那福田只是甕中之鱉,遲早一死。然福岡藩與我熊本相鄰,俗話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如今我上川家兵強馬壯,如日中天。且黑田長政竟不擁護羽柴大人東征,已被羽柴大人視爲眼釘肉刺。時機難得,我等要搶先攻奪,一舉蕩平他黑田長政,將福岡歸併入我土地!”
上川晴子見兄長野心勃勃的模樣,不知爲何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