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風起雲涌
“詔——封玉將軍白玉鸞爲——玉貴妃——”
那一刻並沒有出現白玉鸞預想中的混亂,而是死一般寧靜。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除了此時坐在龍椅之上一副得意洋洋樣子的龍嘯桐,和跪在下面早有預感卻還無法接受一切真的發生了的白玉鸞。
大殿之上,衆朝臣的面目表情從沒有如此一致過,有些呆滯,有些犯傻,又有些迷離的表情。連親口唸出了詔文的公公也擦了擦眼睛,第三十一次懷疑自己老眼昏花。
可是“玉貴妃”三個字如此白紙黑字昭然若揭,老公公抿了抿嘴,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白玉鸞,走上前去,高高舉起卷軸,又垂到她面前,“白玉鸞——接詔——”
白玉鸞擡起頭看了看遠處那個九五之尊的黑點,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公公又再次催了一遍,“白玉鸞——接詔——”
“納——”
白玉鸞仍是以男子的方式起身,連接過詔書的方式都是將軍禮,一時間讓衆人都以爲她是被封爲鎮國將軍而不是玉貴妃。
還是早有心理準備的柳長風最早恢復了神志,他身邊站着的副將軍左騰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此時還是捅了捅他,壓低了聲音問,我怎麼都不知道,皇帝好這一口?
柳長風哼了一下,瞟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
“您可是陛下的侍衛軍總管啊——”左騰突然做頓悟狀,“該不會柳總管也是…陛下的人?”
迎接他的是柳長風四尺四寸長劍劍柄狠狠的撞擊,撞擊的可是左騰的命根子。
“俸祿可以亂領,話不能亂說。”
柳長風看了看微笑不語的天子,又看了看深藏不露的白玉鸞,嘆了口氣。
這前朝後宮,永無寧日了。
這一邊,靖南王笑了,這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敢在這個時候笑,一個是皇帝,一個就是他。縷縷鬍鬚,靖南王扭頭看看臉色煞白的直冒冷汗的司馬丞相。“這下,珍妃可是有好姐妹,哦,好兄弟了呢。”
司馬的思維空間只允許他嘴巴不斷說出四個字,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有本事您就說的大點聲。”
站在司馬丞相下位的男子一臉肅穆,說話卻是落地有聲,雖是位列文臣,背上卻是背了一柄剔透的玉石弓,在衆人中煞是惹眼。
司馬猛地瞪了他一眼,靖南王拍怕他的肩膀,“稍安勿躁。”
當然,殿下跪着的也不安寧,終於從石化狀態中解凍出來的韓若生張口就是一聲響亮的
“操”
然後不知道這一個字足夠自己死個十回八回,韓若生直接撲到白玉鸞跟前,拉住她的胳膊,“老大,這活兒我們不幹了!”
所有玉家軍的兵士齊刷刷的站了起來,轉向白玉鸞,然後捨生取義的說。
老大,不幹了。
白玉鸞頓時覺得後背發涼,感覺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足可以把他們吞噬,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韓若生臉上,威嚴十足,“放肆,大殿之上豈由着你胡來?這裡已經沒有玉家軍了,你們都是上都的兵!也沒有什麼老大了,有的只是——”
說到最後這句白玉鸞還是底氣不足,聲音也弱了幾分,“玉貴妃。”
若是這段子到了酒肆茶館,一定會成爲經典的笑料,可是,這荒誕的一幕發生在象徵天下最高統治的大殿之上,誰都不敢笑出一聲,也笑不出來。
白玉鸞看看韓若生,眼神悠長。
本是帶着看好戲的心情,龍嘯桐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看到白玉鸞和韓若生這時頗有深意的對望,心裡突然不是滋味起來。
這個女人,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龍嘯桐剛要發作,突然又一想,不對,她在大家眼裡還是個男人。
這一邊,韓若生終於明白白玉鸞的意思了,想起林子裡遇襲,想起老大說過的,玉家軍在上都的存亡之戰,纔剛剛開始。
在白玉鸞的注視中,韓若生單膝跪地,埋頭說,“請陛下恕罪。”
白玉鸞也在他身邊跪了下來,只是沒有再說什麼,手裡還攥着卷軸,越攥越緊。
“愛妃,你如何說?”
龍嘯桐這一句表面上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話,又雷倒朝野上下無數,連白玉鸞都說話開始打結,思維開始堵塞。
“微臣——妾——我——”
龍嘯桐看着白玉鸞終於失去了神女的光輝變成了凡人,頗爲得意,緊接着說,“愛妃有話不妨直說——”
柳長風是再也聽不下去了,顧不得天子動怒衝了出來,“回陛下,後宮不問前朝,韓若生已封爲兵部卿,理當由六部尚書會丞相定奪。”
司馬丞相看了看尚神遊體外的六部尚書空洞的眼神,搖搖頭,站出一步,“秉陛下,韓——兵部卿——朝堂之上觸怒龍顏,不識大體,無法無天,視祖宗家法倫理綱常爲無物,臣以爲——”
連粗人一個的韓若生都聽得出來,司馬丞相這是指桑罵槐,借他失態之實來諷刺天子昏庸。
罵的好,我挺你。
韓若生雖然覺得這個丞相一臉奸相,卻是和自家混賬主子狗咬狗,心裡頓時升騰起一股莫名的尊敬之情。
“你以爲如何?”
龍嘯桐拄着下巴笑眯眯的,神態語氣和白玉鸞認識那個登徒浪子已經全然不同。
此時,他渾然天成的霸氣和自信,鋪天蓋地而來。
“臣以爲——應該嚴懲不貸——”
放肆!
龍嘯桐說這話時沒有站起來,沒有怒目圓睜,沒有張牙舞爪作野獸狀,只是簡簡單單清清楚楚的兩個音節,放肆,就讓下面再無話可說。
“你要替朕做主?”龍嘯桐語氣中帶着殺氣,“還是你要代替了朕?”
是個在官場混過的都知道,這個時侯,是該下跪叩首喊饒命的時候了。司馬丞相也不例外,只不過他的下跪叩首喊饒命比誰都迅速專業。
要不怎麼說人家是丞相呢?
兩邊的靖南王和揹着玉石弓的男子隨禮應當一同跪下請求原諒的,這世上就是這麼奇怪,你身邊的人打了個咯你都要賠禮道歉,“不好意思,我不該叫他吃大蔥”。
可偏偏靖南王和玉石弓都沒跪的意思,衆朝臣也都沒辦法跟着下跪了。
韓若生已經看傻了,這風雲變幻明爭暗鬥的宮闈之爭,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在他面前華麗的展開了第一卷。
低聲問,老大,咱們,怎麼辦?
白玉鸞此時覺得自己戴着面具簡直是太好了,誰都看不出自己蒼白的臉色。
那是對未來的恐懼和不安。
可是,從最開始的開始,這所有的事情她都必須一個人面對,無論多麼荒謬多麼難以完成,她都戴着一重又一重面具挺過來了。時至今日,只不過是換了一個戰場罷了。
她只不過是從男人的戰場,換回到本該屬於她的女人的戰場罷了。
清了清喉嚨,她依舊僞裝成胸有成竹波瀾不驚的樣子,跟懵懂不知的韓少將說,“不聞不問,多跪少說。”
這點後來被韓若生證實,真是在皇宮裡混的金科玉律。
成了聾子,成了瞎子,成了跛子,成了啞巴。
恭喜你,你也就成爲宮裡人了。
只是韓若生怎麼也想不明白,爲啥老大除了變成聾子瞎子跛子啞巴,還多了一樣,皇帝的——
呃
男人。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