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三???(10)
李鴨子不得不、也不能不按下心來考慮這個問題了。他考慮問題的方式主要是用腿,沒有了腿的奔波,腦子就像一盆糨糊。
他每天清晨就帶着老鱉頭去往那大冢,帶些酒食,沿着官道安步當車慢慢地遊蕩。他說老鱉頭:“記住這路上的人,啥時候多,啥時候少;啥時候過的是三裡五鄉的,啥時候過的長腳客。”
老鱉頭說:“記住了。”
他說:“記住路邊的生意,看啥生意好,啥生意多,啥生意鋪子大,啥生意鋪子小。”
老鱉頭說:“記住了。”
他說:“記住路邊的莊稼,哪塊地的玉米杆子深,到時候咱都買下。”
老鱉頭說:“記住了。”
他說:“記住,一路上有幾個卡子,哪個卡子站的是吳大帥的兵,哪個卡子站的是民團;哪個卡子檢查得鬆,哪個卡子檢查得嚴。”
老鱉頭說:“記住了。”
到了離大冢最近的官道邊,李鴨子解下腰間的褲腰帶兒掛在脖子裡,做出要屙屎的樣子,手提着褲子鑽玉米地。老鱉頭也如法炮製地跟在他後邊往玉米棵裡鑽。這兩個人鑽進去就不見出來,等着鑽出來時,不是夕陽西下,就是天光昏黑。
回去的路上,老鱉頭問李鴨子:“當家的,今兒個俺下的鏟子有啥毛病沒有?”
李鴨子揹着手,慢吞吞地回答:“下鏟子沒啥毛病,提鏟子有點毛病。”
老鱉頭趕緊湊近,伸着脖子問:“啥毛病?”
李鴨子說:“土出得太毛糙。能分清楚生土,熟土,死土了吧,鏟子帶出的土層回頭再看,還能分清楚嗎?”
老鱉頭說:“記住了。”
李鴨子說:“鏟子下到活土下,就得多個心。如果鏟子帶出的土是老夯土,那就說明下面可能有商周的打夯墓;如果帶出的是白泥膏,再往下打帶出了木屑,那就是下面可能有漢朝的黃腸題湊墓;要是帶出磚頭碎屑,就可能是有唐朝以後的磚箍墓;要是帶出三合土,那肯定是明清的墓。明清的大墓三合土很厚實,難弄得很。該收手就得趁早收手。”
老鱉頭說:“記住了。”
李鴨子問:“咱到今兒個,探了幾天了?”
老鱉頭說:“十來天。”
李鴨子問:“這玉米還有幾天能收?”
老鱉頭說:“頂多也是十來天。”
李鴨子說:“明天來打聽打聽這地是誰家的,咱要租這地,連莊稼的收成都租下,租金高點不在乎。”
老鱉頭問:“咱租地幹啥,不叫人家起疑嗎?”
李鴨子說:“恁大的一個墓,得出多少土,土往哪兒藏?沒有兩個月收不住手,人往哪兒藏?不把地租下,幹活再悄密,也會露馬腳,再叫人起疑就晚了。”
老鱉頭不解:“那就是租下不也還是沒有辦法藏土、藏人嗎?”
李鴨子臉上不帶表情地罵着說:“真是鱉腦子,小聰明有,大聰明少。俺叫你買玉米杆子弄啥嘞,叫你看生意鋪面弄啥嘞,你沒有看這沿路少了個車馬店?”
老鱉頭恍然大悟,驚喜地說:“還是當家的心裡路數多,租地蓋個車馬店,圈個大院子,壘起高院牆,夜裡順便留車馬過客,咱大天白日該咋幹就咋幹,這叫瞞天過海!”
李鴨子不接他的腔,只管揹着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