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得透人心骨。
我最終還是鼓不起勇氣去殺人,即使我在這麼一個草芥人命的亂世裡,我還是沒有辦法親手染上鮮血,即使是那個人的。
不能傷害別人,唯一贖罪的方式便是無窮無盡的傷害自己。
曹操睜開眼的瞬間,猛地轉頭,只瞧見半張空蕩蕩的牀。他蹙着眉頭翻轉身來,剛要吼聲叫人,卻見桌子旁坐着一個穿戴整齊的女子,烏黑的髮絲遮掩了半張容顏,暈開的光芒中,只覺得長長的睫毛忽閃着,看不清那眼眸中確切的神色。
曹操鬆了一口氣,卻忽然又有些緊張,說不清是什麼情緒,只覺得這一幕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比十萬大軍壓陣還要害怕。
“你,醒了?”他開口,語氣有些低沉。
我背對着他,獨自瞧着那半盞茶,沒有說話。
他起身赤、裸着腳朝我走來,只覺得一陣溫熱環繞,我的腦子裡立刻出現昨夜那些不堪的畫面,身子也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他揚起眉毛,有些慍怒,“你做什麼?”
我哆嗦着身子,牙齒緊咬着嘴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別碰我。你再碰我我就去死。”
他橫眉冷眼的望着我,健壯的胸肌有些微微上下起伏,“你要是敢死,我就殺了諸葛亮。”
我猛地擡頭,緊緊盯着他。那一刻,我不知道眼底流出來的是絕望還是怨毒,我只覺得這個人就是一條毒蛇,他吐出的唾液能將身旁的一切都毀壞掉。我癡癡的笑了起來,眼底一片冰冷,“你除了會威脅我,強暴我,你還會什麼?”
這句話或許是深深的刺痛了他驕傲無比的內心,他捏着我的下巴,狠狠一甩,我便飛了出去。額角硌在門沿上,血泊泊流出。
我揚起一個怪異的笑容,尖銳的笑聲讓自己都忍不住發麻,“不是嗎?有本事就在戰場上真槍決戰,你敢嗎?論謀略,論胸襟,你連替他提鞋都不配。”
他的眼底真真正正的迸發出怒火,那飛竄的火苗幾乎要將周圍的一切的焚燒了。我卻依然不知死活的怪異笑着,那瞬間,我不知道我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只覺得暢快淋漓。
他的眼眸顏色不斷變化,手指捏的咯吱作響。
“來人,給她包紮一下。”
一羣侍女跑了進來,雖然看見眼前這怪異景象,也不敢開口問半分,好似一個個盲了的人一般,低頭替我包紮傷口,而他深
深的看了我一眼後便大步離開,連衣服也沒有穿上。
環夫人過來的時候我正靠在牀頭呆呆的望着窗外的一輪明月。
“你這又是何苦呢?”她有些嘆息,眉頭蹙在一起。
我沒有說話,依舊呆呆的望着窗外,只是眼眸微微動了一分。
“我知道你怨,你恨,我又何嘗不是,可是那又如何呢?螻蟻尚且貪生,我們若是死了,那真真是什麼都沒有了,現在衝兒就是我的一切,我抱着他的時候便覺得只要能陪在他身邊,什麼苦我都能忍受。”她停下話,頓了頓,臉上帶着母性的光環,“青青姑娘,你還有大好的年華,若是你想離開這裡,我可以幫你。”
我終於動了一下,詫異的望着她,不確定的問道,“你說什麼?”
她笑了笑,眼底一片堅定,“我可以幫你逃出去。”
環夫人告訴我曹操會在初八去軍隊巡視,不會回來,她會在子時之前打開側門,我只要在那個時候跑出去就行了,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我有些憂心忡忡,曹操的耳目如此多,我怎麼能避開他們。
環夫人笑了笑,“我會來與你說話,你換了我的衣服出去,沒人會知道。”
我心裡一驚,有些擔憂,“那你怎麼辦?”曹操的狠毒我已經找不到詞語來評價,如果這樣做,環夫人一定逃脫不了他的震怒。她緩緩笑了起來,蒼白得臉龐彷彿一朵透明的白蓮花,在陽光裡熠熠發亮。
“就因爲這張容顏,他也不會打死我的,因爲他不確定一定能找到你。”
我心下一陣震動,卻找不出什麼話來接,只得沉默。
我太渴望自由了,以致於沒有看見那雙眼眸裡一閃而過的神色。
初八在我盼了許久許久才姍姍來遲,曹操這幾日一直沒來看過我,或許那日真的是怒了。我寬了心,若是再見他,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會如何翻涌。
夜幕拉下更厚重的帷幕,大地一片黑暗,我緊張的望着環夫人,卻見她笑容溫和,輕輕拍打着我的手。
“一定要小心。”她開口。
我點點頭,終於在夜幕完全淹沒了整個世界的時候,開了門。
我的腳步有些急促,低着頭在迴廊裡走着,走到快要到環夫人住的地方時,我趕緊身形一閃,躲到了假山後面。
呆了約莫半個多時辰,覺得沒有任何異樣,我才沿着小路一路跑到側門,我
輕輕一拉,只聽得寂靜的夜裡吱呀一聲,那瞬間,我的心瘋狂的跳動着,緩緩拉開的不只是一道門,而是我對未來重新燃起的希望。只要離開這裡,只要出去,我就可以重獲新生了,我一定會忘記曾經的屈辱,重新開始。
就當我滿懷希望憧憬未來的時候,一道略帶震怒的聲音讓我拉着門欄的手僵硬在原地。
“你想去哪裡?”
曹操披着披風,站在陰暗處,神色莫辯的望着我。
那一刻,絕望如翻滾的油盡數澆到我正在緩緩復甦的心臟上,只覺得疼痛使我心口驟然一縮,鋪天蓋地的恐懼和頹然朝我涌來,我看見那扇屬於我的希望之門緩緩合上,隔絕最後一絲光線,將我遺留在這個永日不見天亮的黑暗角落,我的身子爬滿青苔,我的心裡長滿蔓藤,最後的救贖在此刻畫下終結點。
他大步走過來,捏住我的下巴,“打暈了環兒,偷跑出來,你倒是計劃得很周密嘛。”
打昏了環兒?我身子一震,不過瞬間,終於理清了思路,嘴角不可抑制的揚起冷冷的笑容,“我就是想要離開你。”
他的眼裡充着血,腥紅的血絲讓他猶如暗夜修羅。他揚起手,狠狠朝我打下來,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臉上是火辣辣的疼痛。
不過,在地獄裡,身體的疼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我放聲大笑起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要是不打死我,我總有一天會逃出去。”
他半蹲下來,伸手掐住我的脖子。
我望着他憤怒的雙眼,變態的笑着,胸腔裡的空氣被一絲絲擠走,我還在延續着那怪異的笑容。直到,眼前一片黑暗。
悠悠轉醒的時候,曹操抿着笑容坐在我的跟前,而環夫人神色莫辯的站在遠處,看不清神態。
我掙扎着起身,曹操拿了一個枕頭替我墊在身後,我有些驚恐,下意識的捲縮着身子,想要離他遠一點。
我刻意的疏遠冷漠刺痛了他的眼,他蹙着眉頭,不過瞬間,卻又舒展開來。“青青,你要好好養身體,你的身體不好。”
我自然知道我的身子不好,華佗很早之前就告訴過我了。
環夫人走過來,端過侍女手中的湯,嘴角溫和的上揚着,“大夫來看過了,妹妹有喜了。”
有喜?我的臉瞬間一陣煞白,連嘴脣都哆嗦的不行。我下意識的覆上自己的小腹,不可置信的說道,“我懷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