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那一天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來接受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只覺得那一刻，天旋地轉。我恨不得找來花紅一口喝下去，了卻了這個心事。可是當自己覆上那溫熱的腹部時，一股悸動卻又在心底淺淺暈開。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就如曹衝一般，過去我長長看着他那粉雕玉琢的小臉，心裡想想如果自己和諸葛的孩子也生的如此可愛變好了。
如今，有了孩子，卻不是諸葛的。
我的內心極其矛盾着。
不斷圓滾的肚子一天天提醒着我那不可能抹去的屈辱，每一次覆上腹部，洶涌的情緒便不可抑制的將我攪得胡亂不堪。
環夫人進來的時候，我正有些煩躁的望着曹操送過來的小衣服，心裡鬱氣更深。
“你來幹什麼？”我冷冷開口，不帶任何情緒。
她坐在椅子上，離我有半米遠，嘴角依舊溫和，“那日是我設計陷害你，我只是不想你分了大人的心。”
我譏諷的瞧着他，笑道，“那你更應該放我走纔對，沒有我，你就可以儘可能的去挽回他，不對，儘可能讓他喜歡上你啊。”
她垂下眼簾，低聲道，“得不到的纔是最喜歡的，你若是走了，他只會越發的想念你，而我，只會成爲一輩子的替身。”
我渾身一顫，卻沒有絲毫同情她，更不會原諒她。
“你走吧，我不願意再看見你了。”
她愣了愣，還是起身，只是離開前，深深的望着我，嘴角苦澀，“其實你不知道你有多幸福，他如此愛你，你知道你懷孕了他有多開心嗎？他甚至來找我，問我懷孕時有什麼不適，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嫉妒你，嫉妒得快要發狂。”
她溫和慈愛的臉龐近乎扭曲的說出這樣的話，我充耳不聞，不是自己想要的，即使強塞給你，除了負擔，什麼也增加不了。
環夫人走了之後，我望着太陽落了又升起，心頭悵然若失。
“夫人，這是安胎藥。”婢女端來藥膳，我下意識的蹙着眉頭，有些牴觸。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哭啼啼的說道，“夫人就當是饒了奴才的命吧，大人說了，如果夫人不喝，便要奴婢當軍營裡去，去。”她哭紅了雙眼，而我自然也是知道她接下去的話。
莫名的，我心裡更加的煩躁，爲什麼，爲什麼總是拿別人來要挾我，爲什麼，我要做這麼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
我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藥膳，一口入肚，胃裡卻翻江倒海的翻騰起來，我憋不出，嘔吐出一陣陣酸水，噁心的味道在空中蔓延開來。
“夫人，你怎麼害喜害得這麼厲害？”那婢女替我舒緩着背，焦慮的問道。我想她此刻並不是擔心我的身體，而是不知如何向曹操交代吧。想及此，我也不想說話，只擺了擺手，“你下去吧，我休息會就好。”
她聽話的收拾了東西便退下去了。
我將被
褥拉起來蓋住自己，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腹部，一圈一圈的畫着弧度。寶寶，你知道媽媽有多糾結嗎？
不知又睡了多久，醒來時，屋裡已經點上了蠟燭，昏暗的燭光在風中來回搖曳着，我看見一個黑影站起身來去關上了窗戶，屋內漸漸一片溫暖。
“你醒了？”他轉過頭正瞧見我睜大了雙眼，嘴角微微上揚，在燭光溫暖的包裹下，顯得安詳而美好。那瞬間，我的心有些顫抖，若是沒有那片黑暗，此刻的他也那麼溫暖。
他走過來將我身子抱起來尋了個舒適姿勢坐在牀上，“聽說，你害喜害得厲害，明天讓大夫來看看吧。”
我咬着嘴脣，胃裡又是一陣泛酸。
他溫柔的拍着我的背，聲音溫和的說道，“我現在就讓他來看。”
話音落下，他便大步走了出去，我聽見門口的人誠惶誠恐的小跑開去，他才關上門，溫柔的朝我走來。
“不論你怎麼對我，我都不會原諒你。”我惡毒的望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剮幾刀。
他無謂的笑着，替我掖好被子，聲音平穩的說道，“我從不覺得你會原諒我，我倒是很慶幸你會恨我，至少這樣，我在你心裡也能占上一席之地。”
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久久無法緩和。
大夫來的時候，屋內一片靜謐，倒不是溫暖的安詳，而是帶着一股怪異的安靜，空氣中流動着別人無法得知的陰暗情緒。
“夫人身子原來就弱，難免會害喜得厲害。”
“那你有什麼辦法養好她的身子。”
大夫沉吟着頭，有些爲難的說道，“夫人這病是舊疾，在下也束手無策啊，只能慢慢養着，至於身子能不能撐到安全生下孩子，在下也不敢保證。”
曹操眉頭緊蹙，眼底如暴風雨來襲前的鋪墊。
“叫華佗來吧。”我忽然開口，遏制住一場風雨來襲。
他轉頭望着我，眼底忽明忽暗。
我譏諷的笑着，“你還怕一個大夫帶走我嗎？”
他沉吟些許，臉上又恢復那種睥睨天下的霸氣，豪邁萬千的說道，“我明日就貼榜尋他。”
我點點頭，有些倦怠的閉上了眼。
模糊中，我感覺到他脫了衣服躺在我身側，他的手覆在我的腹部，輕輕摩擦着，我鼻子一酸，落下了一滴淚。
華佗來的時候我絲毫不驚訝。
曹操的能力我是相信的，不然他又如何能以梟雄這個色彩不定的頭銜長留於歷史的洪流中，經久不散。
“你來了？”我彎着嘴望着華佗。
他望着我的腹部，眼眸有些微變，半響，才苦澀的說道，“你受苦了。”
我險些掉下淚，好不容易纔又逼了回去，儘量揚起一個我自認爲還不錯的笑容，“都過去了。”
他伸手搭在我的脈搏上，眉頭漸漸緊鎖。
“怎麼
了？”我摸着腹部，有些擔憂的看着他。這幾個月，不論當初是怎樣的心情，可是當我感覺到他在我肚子裡慢慢發芽的時候，我的心頭涌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或許那就是母愛吧。
我開始每日擔憂着自己肚子裡的小生命，他是否安好？我漸漸無法捨棄他，他就好像已經融入了我的生命，與我的骨肉緊密聯繫，不能分割，不允許分割。
“你的身體不好，這孩子要不得。”他蹙着眉頭，緩緩開口。
我身子一顫，反抓住他的手，不確定的問道，“你說什麼？”
他堅定的望着我，緩緩說道，“不能要。”
我身子一寒，有些頹然的鬆開他的手，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我剛剛纔適應他，才接受他，才歡喜他，爲什麼不能要。”
他蹙着眉頭，眼底一片痛心，“青青，你身子太弱，會很危險。”
我求救的抓着他的手，語無倫次的說道，“可以要的，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不想失去這個孩子，他是無辜的，不能不讓他看一眼這個世界啊。”我終於哭了，在這瞬間，留下了所有的悲傷淚水。
我肆無忌憚的抱着華佗，淚水鼻涕全部擦在他純白的衣服上，我嗚咽的哭着，發泄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哭得累了，我便昏睡過去了。
曹操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沉沉睡去。
華佗站在他身旁並排望着躺在牀上的女子，“不能要這個孩子，不然我也不能保證她的性命。”
曹操蹙着眉頭，眼底閃過一絲悲痛，好半響，才壓着聲音說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華佗嘆了口氣，“不一定能成功。”
曹操閉上眼，看不見眼眸之下翻涌的情緒，不過瞬間，微微張開眼的時候卻好似經歷了一場大戰，深邃的眼眸有些疲憊，“她原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的，那就不要了吧。”
他好似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聲音低沉得有些讓人想要落淚。他的眼一轉不轉的盯着牀上的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撐着被子，看上去溫暖而美好。可惜，他似乎無法享受這樣的溫暖，他嘆了口氣，心尖還是被灌滿了水銀一般疼痛灼熱，難受得讓他近乎窒息。
華佗也在沉默的望着那個女子。
半響，纔開口。
“她堅持要孩子。”
曹操有些震驚，眼底閃爍着難以置信，“她，願意要？”
華佗點點頭，“每一個母親都不願意扼殺自己的孩子。”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會努力保住她們母子兩人。”
曹操的眼眸漸漸深邃，俊朗妖魅的臉龐掠過一絲痛楚，“關鍵時刻，不論如何，都要救青青。”
華佗點點頭。
夜，在此刻越發的黑了，我躺在牀上聽着他們的話，淚，一滴接一滴的落下，好似一條掛着珠子的珠簾，一滴滴，順流而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