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話將莫小念僅有的半個小時清閒的午休時間打斷了，莫小念放下手中的筷子，有些惱怒的接起了電話。
“喂，你好。”莫小念還是強裝禮貌。
“小念，是我，顧凡。”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莫小念手頓時顫抖了一下，“小念，別掛！我只說幾句話就好。”顧凡的聲音從聽筒裡急切而大聲地傳來。
“你說吧。”莫小念的聲音軟了下來。
“我知道你和你哥哥現在的生活很辛苦，我真的很想幫助你，可是因爲我個人的原因現在真的無能爲力了。”顧凡的聲音輕了下來，他的嘆氣聲由近及遠地傳了過來，“對不起，小念，我不能幫到你們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顧凡，你打過來就是想給我說抱歉嗎？如果說完了那麼我就掛了。”莫小念的語氣是冷漠的。
“等一下，小念。”顧凡的聲音再一次急切地制止，“我前幾天去找了楚西，他最近也不好。”楚西的名字時隔幾個月之後再一次從記憶的爛肉裡撕扯開來，這粘腥而糜爛的痛感令莫小念渾身發抖起來。家庭中巨大的悲痛讓他一度忘記了這個人，現在她也將自己放任於繁瑣的工作中企圖讓自己拋棄過去的種種，她也以爲自己做得很好，她以爲那段往事已經可以淡忘了可是爲什麼當顧凡提起這個人的名字的時候，他們之間的短暫但是深刻的回憶劇烈得在心口翻騰起來，她極力控制住這種心痛。
“顧凡，我和楚西之間因爲你早已經結束了。”她是在故意地將這段關係的問題暴露。
“小念，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楚西是無辜的，他很想你，他真的很想見你。”顧凡知道現在或許只剩下楚西的幫助可以讓莫小念接受。
“沒有必要見面了，我們之間早就沒有往來了。”莫小念說完這句迅速掛斷了手機，桌上的飯菜還剩下一大半，卻早已沒有了先前的食慾。她心疼地看着剩飯剩菜，瞟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驚異了一下後迅速扒了幾口飯菜。還是不要太浪費了，到時候下午工作沒力氣了就得不償失了。
並不可口的食物受到了胃的抵制，莫小念艱難地將食物下嚥，突然犯上一陣噁心，乾嘔起來。看來自己還是不太能夠習慣這些以往從來都是不屑的食物，還是要好好習慣才行，莫小念給自己暗示着，剋制住了嘔吐的慾望後迅速跑向了辦公室。
祁雪巨大的辦公室裡，冷氣將空間凍結得彷彿結出冰粒來。莫逸坐在牛皮的沙發裡，過度的冷意將他裹得瑟瑟發抖。祁雪坐在她的對面，表情是茫然的，她今天沒有化妝，一身的素白使他的臉色更加的蒼白和憔悴。
“莫逸，我知道你們的日子不好過，你告訴我你需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祁雪擡頭正好迎上了莫逸複雜的神情。
“哼！祁雪，你覺得我今天會答應你來的目的是什麼？”莫逸輕聲反問，祁雪的表情是複雜的，她沒有接話。莫逸看見祁雪的表情在陰影裡逐漸模糊起來，她極度不自然的痛苦並不可以對莫逸的心有微微的觸動。
“我是來告訴你的，祁雪，你在我們身上刻下的傷疤我會加重力度一刀一刀地還刻給你！”莫逸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拳，這句話他憋了整整數個月。他本想放棄仇恨好好生活，他可以原諒父親甚至原諒祁雪。可是，當顧凡告訴他莫城公司倒閉不是一個單純的意外，而是一個蓄謀已久的搶奪時，他才漸漸明白，心底本已化爲殘火的仇恨再一次被燒成了烈烈的火焰。他不可能忘記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爲，他會來找她還的，全部還回來。
“莫逸，不管你再如何恨我，你如果沒有在短期內還清債務*公司會來找你們的，他們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可能會要你的命啊！”祁雪的語氣近似哭腔，她內心的罪孽感近乎一個魔鬼一般啃食着她的心臟，許久而來的因爲復仇而得到的快感早已殆盡。因爲內心的悔恨讓她的每個夜晚都充斥着噩夢，所以她整日不眠不休，她要去洗脫罪名，所以她在得到莫城公司欠了很多債務的消息時立刻聯繫了莫逸，她知道他一定不好過，他是她唯一能爲自己開脫的藉口。
“呵……祁雪，你拿着用我爸爸的性命換來的錢來救助我們是不是太可笑了呢？我告訴你祁雪，我就算是賠上了這條命我也不會要你的錢的。祁雪，你會爲你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的！”莫逸的怒意是深刻的，他的指甲嵌進了皮質沙發裡，有些細微的棉絮露了出來。
“莫逸，你爸爸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可是這不是我的本意。”祁雪的眼瞼有着痛苦而真實的溼潤。只是，莫逸看不見。
“楚楚可憐是你的習慣把戲是嗎？祁雪，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我發誓！”莫逸的詛咒聲瞬間刺穿了祁雪的心臟。
隱形的血液早已流成了一片汪洋，盪漾着、翻滾着、怒號着。
“哥，今天我們公司的飯菜特別好，我多打一份等會給你送去宿舍吧。”莫小念邊打着文案邊用肩膀夾着耳朵接電話。
“好，我在宿舍等你。”莫逸的聲音有些疲憊，莫小念不由地心疼起來。
“那你等着，給你帶只大雞腿。”
簡陋的員工宿舍，因爲租金低廉，根本沒有像樣的家電。夏日火燒般的空氣向莫小念的皮膚襲來，她坐在牀沿邊，隨手拿了一本書不住地扇了起來。
莫逸在一旁抱歉得撓着頭，他的汗液滴進了盒飯裡，放下筷子說：“小念，實在不好意思，宿舍太熱了。要不你先去樓下，我等會吃完了就下來找你。”
“哥，你要不要這麼見外啊？我覺得出汗很好啊，我呆在辦公室裡吹了一天的冷氣，不出點汗對身體不好。”莫小念笑嘻嘻地說。她起身四處走動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來莫逸的宿舍，雖然在來之前她早就從莫逸口中聽到了“地方小，有些亂”的描述，但是當她真正地看到這個地方他才知道莫逸所說的都是九牛一毛。這是個二人的宿舍，面積不足六七平方米，除了一張高低牀以外沒有其餘傢俱。因爲面積小沒有櫃子之類的收納處，雜物全堆積在地上或是牀上，空間變得更加擁擠。一個被鑿開的小洞杯叫做是唯一的窗，一張發了黃的報紙遮掩在洞口，阻礙了夏日晚霞前最後一抹刺眼的光亮。莫小念的視線定格在莫逸汗流浹背的背影上，她的眼瞼被汗液或是淚水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層。莫逸雖然並不像一般富家子弟一樣生活，但是莫逸自然也是沒有受過極大的苦的。即使他在大學的時候，出去打工也不過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並且絕對是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可是現在，爲了維持生計、爲了還債，莫逸不得不選擇這樣一個簡破但是低廉的住宿環境，那股爲了莫逸要努力工作的決心又再一次在莫小念的心裡堅定了起來。她趁着莫逸不注意，連忙擦拭了下眼角，清了清嗓子，與莫逸閒談了起來。
夜色中的杉城有了些許的涼意，莫小念和莫逸並肩走在大壩上。
“小念，我和顧凡見過面了。”莫逸的聲音順着微風飄了過來。
“哦。”莫小念揹着手，並沒有對莫逸的話有多大的反應。
“他和我說了很多。”
“嗯。”
“楚西……他……”莫逸的言辭開始不自然起來。莫小念被這兩個熟悉的字眼再一次觸動了本就繃緊的心絃，他在莫逸不自然的前進的腳步中停住了腳步。
“他怎麼了？”莫小念努力想要將自己的口氣穩定地表達出順承着莫逸的話題而下的的意思，但是即使僞裝得再出色，依然逃不過莫逸的眼睛。
“小念，我想了很久我還是覺得你有權利知道這些。”莫逸將手扶在大壩上的扶欄上，河邊的風將他微長的劉海吹起，他的眼睛看着遠處的星光，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顧凡告訴我，祁雪開了一家公司，製造了所有爸爸的公司的產品。她獲得了爸爸的信任以後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一切關於公司的秘密資料，然後將所有的經銷商全部說服撤出與爸爸公司的合作轉而買自己公司的產品，所以爸爸的公司纔會倒閉。爸爸的公司正式破產的那天正好是他去世的那天。”莫逸閉上眼睛，這個秘密壓在心底太久了，每次想起來都會讓自己想到那些不堪的回憶。
莫小念的手指抓住欄杆的力度正在加大，“所以說，祁雪其實是害死爸爸的兇手對嗎？”如果憤怒是有溫度的話，那麼莫小念的憤怒可以超過太陽的熾熱。
“祁雪昨天找過我了，她也許良心收到了譴責，想要替我們還債。可笑，你覺得我會要她的錢嗎？小念，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爲我認爲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但是我不許你去做傻事。祁雪，我會親自去找他算賬的，她給我們帶來的傷害我一定會加倍地還回去。不過，還不是現在。”莫小念彷彿聽到牙齒碎裂的聲音，彷彿是帶着一股強大的恨意咬碎的。
“哥，你剛說了楚西，他……”莫小念並沒有放棄追問。
“祁雪能夠如此輕鬆地辦了公司，拉到經銷商，大部分是歸功於楚西。”莫逸看了看莫小念的表情，頓了頓繼續說道，“祁雪已可以幫助楚西打敗顧凡爲條件讓楚西和自己同一戰線，楚西作爲公司的部門經理，他可以幫助祁雪很多。所以，祁雪纔會有現在的成功。不過，小念，楚西當時並不知道你就是莫城的女兒，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不會那麼做了。”
莫小念在這恍惚的語句裡彷彿被抽離了魂魄，原來讓自己心心念唸的人竟然是害死自己父親的兇手之一，如此充滿矛盾的極端情感將她的思想劇烈得撕扯起來。風突然變大，夾帶着細碎的沙粒進入了莫小念的眼睛，她不住地揉着雙眼，卻揉出了一手的淚。
“不知道我是莫城的女兒不是他可以犯罪的藉口。”莫小念輕聲呢喃起來。
“小念，這些都是顧凡告訴我的，他說楚西很想見你，現在只有楚西能幫助我們渡過難關。”莫逸的話情真意切，他不想隱瞞，所以悉數轉達本意。
“哥，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莫小念淡淡地迴應。
“小念，不許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