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病人家屬吧？”醫生正好結束了診斷，在門口遇上了正欲走進病房的莫逸。
“是的，我是。”莫逸有氣無力地點頭。
“病人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身上有不少外傷，塗些藥膏就可以了。病人嚴重營養不良，血糖低於正常值非常多，估計就是因爲身體本就虛弱再加上猛烈地撞擊就導致了昏迷，我們已經給她輸了葡萄糖，等她醒過來就可以回去了。記得回去給她吃點好的，不然一會會而就又要昏倒的。”醫生語重心長地向莫逸說明莫小念的的病況，他拍了拍莫逸的肩，走出了病房。
現在病房裡安靜得可怕，連點滴的滴答聲都能夠仔細地聽清。莫小念安靜地躺在病牀上，她的臉腫得老高，那兩個掌印還未完全褪去。莫逸在病牀旁坐了下來，剛纔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他從嚴子俊那裡得到了莫小念工作的地址，他下足了決心纔來到了心誠。其實，莫逸在沒有見到之前，他是不會相信自己的妹妹，自己最愛的人會走上這條崎嶇而骯髒的路。直到，在那扇看似乾淨的大門背後走來兩個人，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和那個他視作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女人親暱地走了出來，那男人的手在莫小念的背上游走着，他色迷迷的樣子就像要把她給吃了。可是更令人絕望的是，莫小念還是那麼地配合着，她的笑容原本是無邪而爛漫的，如今卻被粉刷上一層厚厚的胭脂味。莫逸遠遠地看着他們兩人，他緊緊握拳的手又一次加了力度，震驚、憤怒、心碎這三種人世間最至極的心情一併在他的體內爆發。他的心裡怒吼着，這樣的場景讓他快要發瘋了，不能再看下去了，莫逸警告自己，轉身想要逃開。腳步還沒有走進電梯，身後便傳來一陣一陣的吵鬧聲，莫逸早已無心干涉。電梯的門打開，邁進第一步的一須臾中，莫逸清楚地聽到一聲呻吟，這個聲音小卻又強大的力量讓他失控。因爲不管這個聲音的主人身在何處，他都會去找到她。
“小念，你爲什麼要這樣折磨我。”莫逸的手輕輕撫上了莫小念的臉龐，他的喉結顫抖着，“你讓我怎麼辦呢？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我的心都碎了，哥哥寧可自己去要飯也不要讓你這樣做啊！你爲什麼要這樣子？”莫逸的呢喃終於哽咽，父母離世後即使再苦他也沒有表現出來的他終於剋制不住這麼多日以來的苦痛。哪怕是在手術檯上他都沒有想過會流淚，哪怕是在被*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要流淚，哪怕是在極度破落的住宿條件下他也沒有想過要流淚。可是，獨獨這次，在自己的妹妹面前，他所有保持的男人的氣度和忍耐力都統統不再恪守了，淚水是在剎那間決堤的。
像做了一個無比漫長的夢，夢裡面自己掉進了溫熱的海水裡。鹹腥的海水溫柔得覆蓋在自己的臉上，那海水淌進了嘴裡，味道和淚水一模一樣。
莫小念醒來，慘白的色調再一次讓她的視線受到了衝擊，她的動靜很快驚醒了正在淺睡中的莫逸。兩人對視的那一瞬間，四顧無言。
“哥，對不起。”那一聲對不起彷彿浸透了千言萬語，莫小念蒼白的嘴脣努力地發出這些音節，她的喉嚨乾澀、疼痛，卻不能阻止她繼續講話的衝動，“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知道是多少聲對不起，直到再也說不出話來，直到淚水漫過眼眶，直到喉口處蔓延開一股血腥的味道。
“好了，先吃藥。”莫逸沒有理會莫小念那一字一句的對不起，只是拿起一旁的水杯和藥遞給她，“吃了藥就可以出院了，我叫了你的兩個朋友送你回去，我等會還要去工作。”莫逸的語氣冷淡得近似普通陌生人，莫小念心中一冷不再說話。
李菲菲和向雨準時來到了醫院，她們幫助莫小念打點好一切便接她離開了醫院。走出醫院的大門，一地厚厚的積雪讓莫小念一下子失了魂。這麼些年來，她一度認爲下雪發生那些悲傷的故事不過是巧合，只是現在，這樣的大雪，讓她回憶去昨天的一切，好像都成了一種冥冥中註定的發生和結果。而自己，會成爲莫家的女兒也是因爲一場罕見的大雪。這樣的一種醒悟讓莫小念頓生寒意，她閉上眼睛，試圖逃離自己製造的恐慌中。
“小念，小念，你怎麼了？不舒服嗎？”看着突然停下腳步的莫小念，李菲菲急切地詢問。
“沒事，我沒事。”莫小念向她們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哦，對了，我要先去趟銀行。”
“喂，王世新嗎？”莫小念回到公寓後，將自己關在了臥室裡，第一件事就是打通了王世新的電話。
“我是莫小念，我現在有錢可以還債了，你約個時間我還錢，你給我借據。”
也許，這是我最後能爲你做的一件事了，莫逸。我知道，你一定會以爲我選擇走這條不歸路是爲了要幫你承擔一些，是爲了讓你能夠好好養傷，是爲了能讓你過上好日子……是的，其實我做了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你。所以，我更不能告訴我我是爲了你這樣，我知道你會自責得瘋掉，我知道你會心痛得死掉，我知道你會一輩子揹着這樣的罪孽不快樂地度過餘生。我不能讓你這樣苦痛下去，我知道你爲了保護我，爲了我可以放棄你的一切，甚至可以去死。我對你，亦如此。所以，我無路可選，所以我要這樣做。莫逸，請你原諒我再一次爲了你而騙你。
“小念，是奚晴她把張老闆的老婆叫來心誠的。”李菲菲在奚晴的手機通話記錄裡找到了陌生的號碼，一打過去才發現果真是那天來心誠鬧事，將莫小念打得遍體鱗傷的女人。
莫小念並沒有對這樣的結果表現出絲毫的意外，她早已無所顧忌了，因爲現在她的所有的心思都在莫逸身上。
“小念，你說句話呀！不要這樣沉默了，我們會很難受的。”向雨輕輕推了推坐在牀上看不出表情的莫小念。
“謝謝你們，我沒事。”莫小念無奈地笑了笑，“其實我早就知道她會做什麼對我不益的事，卻沒想到一做就是這麼大一件。菲菲姐、向雨，我很謝謝你們倆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很感激。對於奚晴，我知道她是一直排斥我的存在，更不能容忍當時我和嚴子俊的事，所以她會針對我我並沒有什麼意外。我不想追究什麼了，只是我知道你們倆都很氣憤，也替我抱不平，但是我千萬拜託你們不要做會傷害到自己的事，好嗎？”
莫小念的一席話讓李菲菲和向雨頓時淚眼迷離，她們倆爲了生計背上了人人都唾棄不齒的一個職業稱謂，社會身份貧賤、地位卑下，平常幾乎是聽不到些好言好語的。現在，突然有人這樣掏心掏肺地替自己着想，這種突然而至的溫暖讓她們實在是感動到不能自已。
李菲菲握住莫小念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小念，你是我這輩子最佩服人之一，你度量那麼大，還時時爲我們着想，我太感動了。我以前還聽信奚晴的話針對你，實在是太不該了，你一定要原諒我。小念，你知道我的身份傳出去不好聽，也沒有什麼朋友，不過如果你以後有什麼麻煩一定要和我說，我一定不會推辭的。”
“還有我，還有我！”向雨在一旁不住地點頭，握住了莫小念的另一隻手。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莫小念同樣眼泛淚光，握緊了她們二人的手，“我過幾天可能就要搬走了，也不會去新城上班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面。如果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