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的辦公大樓,雪白的天花板,乾淨的彷彿不粘一點塵埃。
李小斯彎下腰撿起父親扔過來的醫學雜誌簡單的整理下封面的摺痕,然後平靜的走到辦公桌旁將它放在另幾本醫學雜誌上。
“中午的事,我不是已經和您解釋過了嘛。”他沉默的低着臉,胸口被砸的地方依舊傳來隱隱的痛。
“你的手機是用來擺設的嘛?爲什麼不接電話,你知道那是多麼重要的事嘛?”
在白熾燈強烈的照射下,父親的臉是完全的陌生。
“趙正,那個沒用的傢伙,你以後少和他來往。”
父親是愛材的人,但也是極其固執的人,趙正以前是他最得意的門生,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選擇放棄手術刀,窩在學校的行政部過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這對父親來說是一種沒有辦法原諒的背叛。
他目送父親的汽車離開便朝醫學院的操場走過去,經過白天噴水池的時候他才停住腳步。
李小斯擡起頭望着天空裡那些忽明忽暗的星星,心也彷彿跟着晃動了起來。
“她回來,她真的回來。”
昏黃的路燈下是斜斜掠過頭頂的細密雨線。
陳建國拿着自己在監獄服刑期間一直用着的杯子,耳邊響起臨走前老幹警對他的叮囑。
“我們這裡有這樣一種說法,走的時候要把一個杯子帶出去,意思是說要把自己一輩子帶出去,陳建國,出去的時候要一直往前走,千萬別回頭。”
他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卻在走近第一道鐵門前,忍不住回了頭,這個消耗了他27年青春的地方讓他一早便白了頭髮,他用力的捏着手裡的杯子,心裡彷彿竄起一團火苗,那是再多的雨水也熄滅不了的憤怒。
“你還拿着那杯子做什麼,還真相信他的話?”另一個與他同一天出獄的室友柳坤笑嘻嘻的說。
“我捨不得扔了它,這是過新年的時候老幹警送的。”他靦腆的笑了笑,然後打開柳坤剛剛給他買的一個行李袋,把杯子裝了進去。
“我們這是去哪?”
“先去洗澡,洗掉這一身的晦氣,明天再帶你買幾身衣服,瞧瞧你穿的,跟出土文物似的,這幾年多虧了你照顧我,放心吧,以後有我的就有你的。”說着架起陳建國的胳膊朝繁華的街道走過去。
清晨陽光斜斜的照進白色別墅的花園裡,林妍揉了揉眼睛,看時間還早,於是拉過被子又睡了過去。
夏春梅拿着錢包和購物袋靠着山路的一側慢慢的往下走,隔着一段距離便看到山角下停着一輛高級黑色轎車,因爲還是早上很早的時間,平時那裡是很少有人停車的,所以夏春梅還是好奇的看了一眼,直到有人從駕駛室裡出來繞到車後門的位置,她纔將目光移到緩慢搖下來的後車窗上,之後便看到那人附下身和坐在裡面的人說了一會話,邊說邊朝她望了望。
夏春梅突然感到一陣心慌,在經過那輛附近的時候加快了腳步並且故意低下頭回避。
隨即那個男人邁開長腿上前一步,面帶微笑恭敬的攔住她。
“夏女士,請留步。”
夏春梅聽到他竟然叫出自己的姓氏,不由心裡一驚,於是擡起頭看着他,正想問他話,後車窗的玻璃便緩緩的搖了下來,一個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驚得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春梅,是我。”
夏春梅上車後,高級轎車在附近一處偏僻的地方停下來。
長腿司機走下車然後倚在附近的一棵大樹旁吸菸,隨時觀察着車裡以及附近的狀況。
車箱裡原本就緊張的氣氛,隨着李家豪一聲怒吼,夏春梅全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間繃的緊緊的。
“你是不是瘋了,好不容易纔去的美國,爲什麼要跟他們回來,你們母女完全可以留在美國生活的。”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上來的一股勇氣,夏春梅擡起眼看着他的臉,歲月好像從來不曾在他的臉上撫摸過,他竟和十年前一樣的年輕,可語氣卻更加的絕然冷漠。
夏春梅卻沒有理會他說的那些重要的話,她只是想趁機會把上次沒有說的話統統說出來“你從來都不問問她過得好不好,她也是你的骨肉啊。”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算了,反正你們現在也回來了,但劉家你們不能留下來了,你說想回鄉下也好,身體不舒服也好,總之你們必須離開那個家,你要多少錢,說一個字數,不管多少,我們一次解決。”說着他拿出之前準備好的一張空白支票,拔開鋼筆的筆帽。
“李家豪,十年前我之所以答應你帶着林妍去美國,並不是因爲錢,而是因爲你讓我看的那些照片,我不希望我們的錯,傷害了兩個孩子。聽劉先生說你已經是院長了,恭喜你,但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我只想平靜的生活。”她下了車,然後看了一眼倚在樹旁的長腿司機,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便離開了。
李家豪透過車窗看着她漸漸遠去的身影,半晌,他拿出手機,拔通了李小斯的電話。
華燈初上,皇朝酒店大門口,停滿了各種高級轎車。
16樓宴會大廳大口,雲集了各界的時尚人士以及社會名流,不久這裡將舉辦一場慈善拍賣會,正巧同一時間16樓另一側的大廳舉辦婚宴答謝,酒店經理只好託人臨時找來幾名服務人員,負責酒水的招待。而酒店的經理不是別人正是剛從監獄裡放出來的柳坤的哥哥柳乾。
就在宴會開始前的兩個小時,柳坤接到哥哥的電話,叫他找人一同來幫一下,報酬要比平時高一倍。於是柳坤叫上好兄弟陳建國一同來幫忙,工作簡單輕鬆,拿得錢又不少。
可從來沒做過服務員的陳建國,一時有些膽怯,不知自己能不能應付得來,雖然柳坤講義氣從來不和他提錢,但他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想到這兒,他便硬着頭皮答應了柳坤的提議。
他換好工作服,站在酒店員工更衣間的鏡子前,大概這是他這二十幾年來穿過最體面的一套衣服了。
蕭學義坐在宴會廳靠窗的飯桌上,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不僅生得俊俏還長着一張娃娃臉,甚討女人喜愛,他整了下領結一邊看玩手機,一邊朝菸灰鋼裡敲着菸灰,身材苗條且豐滿的江婷儀直了直身,斜眼看着他。
“你就不能不看手機嘛,什麼場合了你還玩。”江婷儀恨不得脫下高跟鞋拍在他的腦門上,這個平庸不求上進的男人,難怪舒亞薇從不正眼看他,要不是仰仗她死去的哥哥在江氏珠寶混得一個經理的職位,這會兒說不定還窩在家裡呢,只怪她年輕的時候不聽哥哥的話,非要嫁給他,想到早早死去的哥哥,她不禁難過起來,不過他也不算毫無用處,最起碼和她生了個聰明帥氣惹人喜愛的兒子蕭默。
“你愣在這兒幹什麼呢?還不去後臺幫舒亞薇準備一下要拍賣的珠寶。”江婷儀氣得直翻白眼,拿起電話拔通兒子的手機試圖尋找安慰,“默默,你在寢室呢嘛?媽媽好想你啊。”
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劉明希擡眼便看到剛從酒店的大門口走進來的藍以琳,他回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和幾位朋友說話的父親和母親,趁機迎上去一把拉住藍以琳的手臂將她帶到安全出口的樓梯間。
“你這是在做什麼?”藍以琳吸了口氣,用力甩開了他的手臂。
他正了正衣冠,然後看了她一眼。
“你這樣會讓我父母難堪的。”
“那當初是誰給我難堪的,有幾個臭錢就可以隨便侮辱人嘛?我就那麼好欺負嘛?”
樓梯間昏暗的燈光,她望着他從蒼白逐漸變得潮紅的臉,她說的話已經起到了預期的效果,她不用再說什麼便可以揭開他的傷口。
“你到底有沒有做過?像他們說的那樣利用我。”他沒看她的眼睛,只盯着看不見底的樓梯淡淡的說。
“劉明希,我真是搞不懂,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都這麼多年了,竟然纔來問我這個問題。”她咬了咬嘴脣,露出一臉的嘲諷。
“原來和我上牀只是你爲達目的一種手段,真是下流。”
“沒錯,我是下流,所以你父親和李家豪看不起我,我父親不要我,我母親整天病怏怏的連我都不認識了,可怎麼辦,我還是要謝謝你呢,因爲你,他們纔會幫我。”她抹了抹臉上溼漉漉的眼淚,推開他走下了樓梯間。
他愣愣的站在那裡,大腦一片空白,耳窩處傳來嗡嗡的耳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