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早上起來的時候,眼睛還睜不開,但是又睡不着了,一看錶,才7:30。我探了個頭,樊宇沒在。

慢慢坐起來,醒了醒神兒,往院子裡看看,他也沒在。

我在院子裡伸了個懶腰,陽光明媚秋高氣爽,天氣不錯啊。我叫了一聲東東。屋子裡沒有聲音。我想樊宇大概遛狗去了。

果然不一會兒大門一響,東東先鑽了進來,在院子裡繞場一週。然後跑到自己狗盆那兒等着。樊宇把手裡的包子豆漿遞給我,然後給東東倒狗糧。他蹲在東東狗盆前面,胡擼它的毛,東東吃的高興。

“哎展暉哥,你看,我這麼胡擼它也沒事兒。”

我邊吃油條邊嗯了一聲。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問他

“要讓你挑,叫我展暉,還是叫我哥,你挑哪個?”

“爲啥啊?你不喜歡聽我叫展暉哥啊?”

“多麻煩啊,仨字兒。”

他似乎認真地想了想,說“那叫哥吧。”

我有點鬱悶。不過大概也都有心裡準備了,並沒受太大的打擊。既然我是他哥,就得有點哥的樣子,我跟他說

“樊宇,你去呂秋那酒吧上班我管不了,畢竟他們都是你熟悉的人,不過呢,凡事自己留點心眼兒。”不知怎麼,對於呂秋,駱淇,甚至是川哥,我都有種不放心的感覺。“還有,你噴的藥,自己帶好。那裡環境雖然算是清淨,但也備不住。那個,酒是肯定不能喝的,也別過意不去把自己弄得太累,反正身體是自己的,自己不注意,誰能比你更注意啊,是不是?”

他蹲在東東那兒,似乎應了一聲。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事兒“那陣子,我看見呂秋跑這兒跟你說了些狠話,你現在又去她那兒幹活,沒事啦?”

“噢。”他站起身對着我說“秋姐啊,她也跟我說了,他呢看着川哥駱淇那樣,那個時候,挺恨我的。原來我見秋姐的時候,她對我就挺好的,那次她過來,我也沒想到,她說她自己也沒想到,她說大概對我有點恨鐵不成鋼。而且,橋哥又……他們都特別喜歡橋哥,所以,都挺恨我的。那天她說她知道了真相,想彌補我,想幫我,才讓我去的。”

“你想去麼?”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一下頭。“嗯。”

“那就去吧。”

我想轉頭回屋,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問他“你昨晚哭啦?”

“啊?”

“哭什麼啊?”

他瞟着我,然後說“我想我媽了,還有我姐。”

“哦。”我又轉了身,但是,總有個東西卡在那兒,我終於又轉過頭去問

“你和駱淇怎麼樣了?”

“啊?!”

“你啊什麼啊啊,做哥的問問不行?”我掩飾着自己的心虛。

“行。”他走過來,眼睛看着我“我和他不會怎麼樣的。”

“怎麼呢?”他看他一眼,他走進屋去,看我的被子沒疊,開始疊被子,一邊疊一邊說

“反正不會怎麼樣的。”

“你不是特喜歡他嗎?我聽川哥說他要跟你在一塊兒呢。是不是因爲在秦莊那兒的事兒?”

他疊被子的動作停了一下。我沒有再往下說。那是不應該再提的事兒。

“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他嗎?”他說話了“因爲,他是第一個讓我感到被尊重的人。那個時候,我剛來北京,和老鄉住在一起,所有人,都特別看不起我們,甚至連我那個老鄉都看不起他自己,也看不起我。老闆,顧客,周圍的人,都覺得我是鄉下人,又沒有什麼文化,不一定天天打罵,但是,那種眼光就受不了。你知道我怎麼開始喜歡駱淇嗎,說出來特別可笑,那次啊,他來我們那個麪館吃飯,我不是端面給他嗎,有人碰了我一下,麪碗掉在地上了,老闆立刻跑出來,要罵我呀,駱淇把他攔下了,說人比面重要吧,他還問我有沒有燙到。就那次。”樊宇看了我一眼。我對他笑了笑。

“挺傻的吧?”他問。

“後來就知道他喜歡張橋了?”

“嗯。”

“那怎麼會和張橋在一塊?”

“我知道,這也是駱淇怪我的原因之一。其實……那陣子,秦莊已經在橋哥的公司搗亂,如果橋哥繼續幹下去,那個公司一定倒了。於是,橋哥想把公司讓川哥和駱淇管,然後他自己出來,橋哥一直待我很好,我不想看着他一個人。而且,他真的一直對我特好。我……”

“你想喜歡上他吧?”

樊宇說“我沒想那麼多,反正就是覺得,不能讓橋哥一個人。我也知道,那個時候開始,駱淇開始特別討厭我。”

樊宇拿碗倒豆漿,我在他的碗里加了糖。他對着我笑眯眯的,然後喝了下去,嘴邊的豆漿汁,讓他伸出舌頭給舔掉了。

“現在不是都好了,跟他解釋清楚吧。”我說。

樊宇搖了搖頭。

“爲什麼?”

“不想解釋了。”他忽然看着我的眼睛“展暉哥,你沒睡好啊?怎麼眼睛裡那麼多血絲啊?”

“哪有?”我站起來對着鏡子看,果然,眼睛紅紅的。

“我給你上點眼藥水。”他躥起來,到自己的什麼包裡一翻,果然翻出一瓶眼藥水。

他一邊給我點,我一邊說“你怎麼什麼都有啊?”

“厲害吧。”他笑。

“厲害。”

“展暉哥……”

“你怎麼還叫這麼多啊?”

“哥……”他在我眼睛那兒吹氣兒,我眼睛發抖

“你吹什麼吹?”

“都吹進眼睛裡去。哈哈。”

“有這麼幹的嗎。”我眼珠在眼睛裡動了動,有眼藥水從眼角落下。我感到樊宇用手抹着我的眼眶,把它抹乾了。

“你這麼着,跟哭了似的。”他說“哥你可別哭,你哭我也會哭的。”

“你本來就愛哭,別找輒了你。”

“我沒有。我一點也不愛哭。”我睜開眼,他睜在瞪着眼睛辯解。

“行啦,知道啦。”

我似乎依稀感覺到樊宇和駱淇已經不再可能有些什麼。後來,我自己一個人琢磨了一下,樊宇對駱淇的愛,源於尊重,可是最後卻讓樊宇失去了自尊。也許,很多人的相處都是一個劫數。

樊宇顧忌着駱淇愛着張橋的事,始終未曾表達,唯一讓駱淇得知真相的時候,卻是樊宇無法再愛他的時刻。

難道真的是緣分這麼回事?

我承認,我在和樊宇相處的時候,也顧忌着很多東西。我到現在,仍舊不能確認,我是否可以這樣和一個男的在一起。

所以,于格格的事情,我至今都沒有解釋給樊宇。

我也不知道,我和樊宇會走到哪裡。說實話,在掩飾自己感情這方面,樊宇不如我,這些天,我能感覺到,樊宇對我,是越來越依賴的。

不過,我可以不顧一切地把他從秦莊那裡找回來,可以在川哥面前說我喜歡他,卻不代表,我可以馬上和一個男人開始那樣一種生活。

即使我愛樊宇,還是不夠純粹的,我有顧忌。

我這陣子心情不太好,源於我自己。人在很在意的事情面前,並不能放下一切時,是很鬱悶的。

或者,我並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我會和樊宇走到這個局面。

一切水到渠成的時候,我在自己是不是個正常男人面前,徘徊着。

我想起于格格那次跟我說,我想證明你是不是個正常男人!

難道,我真的需要個證明?!

他給我打電話,問我去不去酒吧,我說不去了。他挺失望的樣子。我聽到背景裡面有人在說“樊宇,你看我說他不會來吧。”

我仔細聽了一下,沒有聽出來是誰。

他還是叫我展暉哥。我也沒有太過在意。

他一般半夜纔回來,輕手輕腳地洗漱一下,就鑽進被窩裡。有時想跟我說話,就會說

“展暉哥,被吵醒的話吱一聲啊。”

我有時是醒着的,但是沒有吱過。

我們拍一個酒吧的戲,在那兒等着上場的時候,川哥在那兒指揮,後來駱淇來了,在川哥耳邊口語了幾句,川哥點了點頭。

後來,川哥跟我說,樊宇可能有機會拍平面照片照片,給一個服裝雜誌。駱淇牽的線兒。

我點了下頭,說樊宇應該適合穿那種比較簡單清爽的服裝。

川哥說,駱淇跟你意見正相反,他說他覺得樊宇可塑xing很高,這次是牛仔褲,走的是酷和野xing的路線。

我不置可否。

我記得川哥好象不經意地說過,駱淇總是去酒吧的,不知道他過去幹嗎,樊宇又會怎麼面對他。

我開始有個不厚道的念頭,我甚至希望樊宇乾脆跟駱淇在一起算了。

我怎麼了?

那天樊宇回來很早,很有興致地做了個西餐,其實只是把一些中式的東西,都放在一個大盤子裡。一堆洋蔥牛肉,一堆西紅柿雞蛋,然後扣了碗米飯在上面,擺了幾塊黃瓜,撒了點沙拉醬。

我看着這不倫不類的東西,想笑。

他倒像模象樣地遞給我一個叉子。我說你搞這麼多花花東西幹嗎?

他不理我,用叉子吃牛肉。

“展暉哥,我要拍雜誌照片了。”

“唔,好啊。”我也用叉子拌着牛肉和米飯。

“那個雜誌叫myboy,哈哈。”

“那個啊,我也給他們拍過。”我說。

“真的嗎?”他來了興致“你拍的是哪期啊?什麼內容?”

“好象是襯衫吧。”

“你穿襯衫是好看啊。”他由衷地說。

“還行吧。”

“哈哈,展暉哥大言不慚,一點也不謙虛。”

“我說實話嗎。”

“我就不行,我覺得自己哪都不如別人。我覺得這次他們用我,也是因爲天衡的關係。”

天衡是川哥駱淇公司的名字。

“哪也不是啊,如果你自己不行,人家也不一定會用你,天衡畢竟只是推薦關係。”

“你覺得我行麼?”

“行。”我說。

他裂開嘴樂,看了我一眼,又樂。然後說“你說我行,我一定努力,不讓你失望!”

我沒接他的話,繼續吃東西。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話要說,卻最終只是說了,今天晚上有什麼好電視看麼?

他那個牛仔褲廣告居然要拍外景,去了北京郊區,一個叫霧靈山的地方。據說那裡夏天都有地方結冰,各種植被都有。現在是秋天,應該也不會太暖和。

我讓他帶好藥。他往他的揹包裡塞了一堆東西,像去遠足。

駱淇居然到我那裡接他,這是這麼久後我第一次跟他面對面這麼接近,樊宇在廁所里拉肚子,還對着外面喊,“展暉哥!昨天的牛肉好象不新鮮啊,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對他說,他還不知道駱淇進來。

駱淇看到了屋裡的兩張牀,我看到他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但是沒說什麼,他坐在一旁,我說

“你也去啊?”

他點了一下頭“我不放心,看看去。”

“有什麼不放心啊?”

他沒答話。卻對我說“你對樊宇還挺照顧的。”

“是嗎。還行。一般是他照顧我,做飯洗衣服的。”

他一笑,然後說“我有時不大理解你。”

“怎麼說?”

“可以直說麼?”

“請。”

“你不會是雙吧?”

我盯着他。他看着我,然後把眼光轉開了,樊宇從廁所出來,正看見我們倆對視。

我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我對樊宇說

“快走吧,有人來接你。”

樊宇看了一眼駱淇,駱淇把他的包拿上,看了他一眼,樊宇說“我走了啊。”

我點了下頭。駱淇走出門去,樊宇也出去了,我看見駱淇回頭問他

“你不是愛吃薯片麼,包裡帶沒帶?”

樊宇說“我又不是小孩春遊,沒帶沒帶。”

“那我車上有。”

“啊?”

“我帶了。”

“你也愛吃啊?”

“給你帶的。”

“……”

兩個人走出門去。

原來他們已經相處得這麼好。我站在窗子旁邊,突然覺得自己特別沒勁。

那天沒戲拍,自己在家挺無聊。正想打電話給朋友找他出去玩。一個電話打了進來。剛一接聽,就聽到一個yin陽怪氣的聲音

“展暉~~~~~”

“秦莊!你丫有病吧?”

“幹嗎老咒我啊。”

“有事麼?沒事掛電話。”

“有事啊怎麼會沒事。”他在電話那頭說。

“什麼事。”

“出來說。”

“沒興趣跟你見面。有事說事!”

“哦…沒興趣啊?沒興趣就算了。我找樊宇逗悶子也行。我這陣兒生意不好,聽說樊宇還當平面模特兒去了,這多好,一出名,火了肯定在我這兒!”

“你有完沒完秦莊!”我知道他現在是胡說,但是,不敢肯定他真的不敢那麼幹。畢竟,他那麼輕易放走樊宇,仍舊是我心頭一個大石頭!

“嘿嘿,生氣了嘿!”秦莊一副無賴的聲音“那你出來見個面就這麼難啊?”

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哪兒?”

秦莊悠閒地坐在一個靠着水邊兒的窗邊,這陣子是下午,還沒有什麼人來酒吧,特別清淨。

我走過去,他衝我擺擺手。也許是因爲職業的關係,他的穿著還算有品味,今天他穿的格外清淡,看上去,像一個正經人。

他看了我一眼說“弟弟坐這兒坐這兒”然後拍拍自己旁邊。

我坐在他對面。

他故作受了打擊地說“真不給面兒。”

我說“你把樊宇這人忘了行麼?”

“那可不行。”他看着我說,我瞪着他,他哈哈笑。然後說“你說你,在這兒玩鷹呢?你把他從我那兒弄出來,然後據說跟他屁嘛兒沒有,真他媽的當張橋二世吶?啊?傻了吧唧的你!哥哥今天跟你商量個事,哥哥我呢,這些天還挺想你的,跟哥混吧。”

我蹭的站起來。

他倒不急,跟我說“你考慮一下。反正,我有時間,有權,有錢,對了,還有人質呢。”

“去你媽的!”我罵人了。

他嘴角微微一動。

“也不瞞你,我堵一口氣,正愁沒地兒出,偏偏現在有了。顧展暉你聽着,你的問題,就是沾上了樊宇,還有,對他太好。”

他還在衝着我笑。

窗外,烏雲壓頂,狂風大作,我突然很壓抑,很難受!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會輕易過去,但是,沒想到,是這樣的反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