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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駱淇趕到那個醫院的時候,又看到了白天才看到的那個警察。我後來聽駱淇說這個警察只是他找的那個朋友的關係,說起來並沒有和駱淇特別鐵,所以,他可以第一時間通知樊宇出了事,也算對他很負責了。駱淇很感激地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後問樊宇現在如何。那人說

“有兩個人打他,傷得不輕,有骨折,我當時沒有在現場,他們說管教進去的時候,那兩個人還在拼命把他腦袋往牆上撞。聽說他一直在反抗和大叫,不然管教也不知道出事。他被擡出來的時候臉上血淋淋的,我那個時候看見的,已經沒意識了。”

我覺得我的手在抖,我問出話的聲音都有點顫“他現在怎麼樣?”

那個警察看了我一眼,搖了下頭

“具體情況我不清楚,手術了,已經推進病房去了。”

我控制着自己問“病房在哪兒?”

他指了下前面,又說“你可以在門口看一下,但是,不可能讓你們進去。”

我看了一眼駱淇。駱淇臉色有些陰暗,卻對那個警察道謝,還說我們看一下就行。

我三步並做兩步奔過去,幾乎是撲到那個病房門口,門上有個窗口,我看進去,然後腦袋嗡地一聲。

樊宇的頭上包着厚厚的紗布,還是有暗紅色的血殷出來,他的腦袋歪向一旁,嘴角邊一片青紫,身上怎麼樣我看不到,只是那被覆蓋在被子下的身體幾乎沒有起伏,點滴瓶裡的點滴正滴進他的身體。他的一隻胳膊彎在枕頭邊,手銬被靠在牀欄杆上。

我貪婪地看着屋裡的樊宇,嘴上不由自主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醒過來,看看我,衝我笑笑。

後面有一隻手覆上我的後背,拍了拍。

我回頭,看見駱淇略一呆的臉,他看着我說“別這樣展暉。”

“他下午還好好的。”我的聲音爲什麼是哽咽的?

原來,我竟不知不覺地哭了。

我又轉回去,看着樊宇,我的手拍在門上,旁邊有人過來制止我。我被駱淇拉到一旁,眼前不知道爲什麼都是樊宇的頭被一下一下撞到牆上的景象。那個警察和駱淇在旁邊,那個警察說

“明顯是要他的命。他已經拼命在掙扎了,那兩個傢伙,都是五大三粗的,旁邊沒有人敢說話,據說都是慣犯,打架出了名的。你說的不錯,有人大概想要那小孩的命。挺狠的。”

我腦袋裡除了樊宇,就是一片我不能分清的思維,我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猛地向外奔去。

我聽到後面駱淇的喊聲,但我並沒有停下腳步。

我躥到那個我曾經去把樊宇找回來的地方,我要再用我可以用的力量,救他!

在一堆人中,我一眼看到了胡威,他正和一個有些妖氣的男的在聊天,一臉齷齪。我直接衝他走過去,那個妖男先發現了我,一邊看着我一邊拉胡威,胡威看見我,皺了一下眉頭。

我走到他跟前,胡威仰着臉問“你上這兒幹嗎啊?消費啊?還是自己賣啊?”

“我找秦莊。”

“笑話,你說找就找啊。”

“你跟他說,我有事跟他說。”

“好多人都有事跟他說呢,你呀,還是算了吧。”

“他給我開過條件,你跟他說,我要跟他談談這個條件!”我始終面無表情。

胡威猶豫了一下。

“如果你今天不讓我見到他,那麼,這個條件我不會再跟他談,你自己考慮。”

胡威還是盯着我。

我扭頭就走。

他終於說“你等一下。”

他拿出電話,到後面去打。我站在當地,那個妖男靠過來問

“莊哥給你多少錢一個晚上?嗯?”

我挑着眼睛看他。不說話。

“你保什麼密啊。進來以後,都一樣。只不過看莊哥親自跟你談條件問問你罷了。莊哥親自□□你啊,還是咋着?要說莊哥可很少碰什麼人啊。你自己還挺臭美的吧?”

我歪頭看着胡威在角落裡露出的半個身體。

又看了看周圍形形□□的人。

當我想到我以後有可能混同在這一堆人中間的時候,我有一點退縮,但是,我很快挺直了身體。如果我唯一能爲樊宇做的,就是這個的話,我只能向前走!

胡威開車把我帶去了一個地方,車子起碼開了半個小時。在這個夜裡,當走向越來越荒涼的地方時,我竟然不那麼害怕。

胡威一直又是挖苦又是挑逗,我沒有搭理他。他也自感無趣,閉上了嘴!

前面突然燈火輝煌,一座座別墅在燈光輝映下顯得格外顯眼。

車子往前開,慢慢停在了一個三層樓的下面。胡威陰沉說“到了!”

我走下車,胡威忽的開車就走了。

我慢慢走向那個大門,敲了一下,很快有人開門,一個保姆模樣的人。

她把我帶上了三樓的一個門前,在那個門旁邊的屋子裡,坐着兩個人,在那兒正看電視,看了我一陣,我知道他們是保護秦莊的。

保姆敲了一下那個門,我聽到裡面秦莊的聲音,他說,進來。

保姆推開了門,我走了進去。秦莊正穿着華麗的睡衣,靠在牀上,他的髮型不像以往見到我時那麼精心梳理過,有些鬆散的樣子,顯得他有些憔悴,但是,多了幾分帥氣,他的確長得很帥。他看見我,歪着嘴笑。

我站在那裡。

“怎麼突然想通啦?離開幾天,忽然覺得捨不得我吧,嗯?”

“我們交換吧。”我說。

“交換什麼啊?”他饒有興致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有能耐,你把樊宇從監獄裡弄出來,不要再動他。我怎麼樣,隨你處置!”

他一楞。“喲,這是唱哪出啊?”

“你不要再動他!求你!”

秦莊臉上笑容慢慢褪去“拜託你展暉,是他碰我的好不好?”

“他是爲了我才這麼做的,所以,你要報復,你要如何,衝着我來!你不是有股氣撒不出去麼?衝我來好了。他給了你一刀,你這樣對付他,也算扯平了!”

秦莊看着我,半晌忽然說

“怎麼這麼討厭啊。本來我心裡弄一平衡也就罷了,怎麼你非得做出這個舉動,你要是不鳥我,我還舒服點,爲了那個小玩意兒,怎麼也不至於讓你這麼個人搭上什麼,你也不會爲了他做什麼犧牲。現在倒好,你怎麼着任我處置?!你這不是給我填堵麼你!我告訴你,我還就不處置你了!我他媽的非處置他不可!我處置死他我!”

我沒有想到秦莊會這樣,有些呆滯。如果我這樣的舉動給樊宇帶來更多傷害,我該如何恨我自己?!

“秦莊!什麼時候是個盡頭?!你憎恨的,你不能相通的,無非是張橋對你的拋棄,與樊宇有什麼關係!你已經那樣一次次地對付他了,還想怎麼樣?他已經在看守所了,要進監獄了,他才20,你還不能放過他嗎?”

“怎麼?這麼激動?還想給我一刀啊?”他眼睛看着旁邊盤子裡的水果刀“我這兒就有一把,你用。”

“你想怎麼樣能放過他,你說!”

他瞅着我,手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他接着,眼睛還是瞟着我“喂,你說……什麼?嗯……”他後面只是不住地嗯着,然後掛了電話。

然後他嘴角忽然又勾起了笑。

“樊宇快死了是吧?所以你才這麼激動?”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電話,他說什麼?樊宇,快死了?

“瞧瞧你那張臉。”秦莊眼睛轉了轉,忽然說“好吧,條件談妥了。我正好呢,有個麻煩的客人,你去吧。去了我就考慮放過樊宇。”

我深吸一口氣。“放過樊宇,答應我。你也是個人物,別出爾反爾。”

“瞧你展暉,還是孩子啊,有本事的人,出爾反爾了,又怎麼樣呢?嗯?”

“秦莊!”我吼!

“哈哈哈哈……”他開始笑。

“笑個屁啊你!”

秦莊捂着肚子“我的確不能笑,還有傷呢。”他忽然變了臉色,對着我說“顧展暉,你今兒個就給我伺候那個客人去,我告訴你,他最喜歡搞些花樣了,有你受的!猴子!……”他對着門口喊。

立刻旁邊有人過來,叫了聲“莊哥。”

“帶他去風爺那兒。”

那人點了下頭,我跟着他走出去。秦莊忽然說“你決定了啊?”

我說“你答應我了啊!”

秦莊哼了一聲。

一路上,我沒有想別的,只是樊宇的一舉一動,從他在我家門口坐着,一直到他在醫院裡面躺着,從他和東東蹲在一起,一直到他在我面前落下的最後一滴眼淚。樊宇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我的心,深深地紮根。無論我可以爲他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那個叫風爺的人,又是一個出乎意料的人,是個特別慈祥的中年人。我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對我做什麼。因爲他只是要我跟他喝茶聊天,我懷着心事,也有恐懼。他卻高談闊論,直到最後走進臥室,我呆呆地坐在廳裡。他穿着睡衣走出來,我還在那兒坐着。他到底要搞什麼花樣我不知道,我沒有準備。他說,“我也累了,你打算住在這兒啊,還是?”

“啊?”

我驚詫。

我開門出去的時候,接到秦莊的電話,我一出聲,他便哈哈大笑。

“真是不好意思,風爺說他對你沒興趣,你可真遜啊你。想賣都沒有人買!”

我說不出什麼。秦莊又說

“不過呢,咱倆買賣倒是談成了,你要砸我手裡可怎麼辦?”

“放過樊宇。”我說。

停滯一秒鐘。他把電話掛了!

我再看手機,才發現有好幾個沒有接的駱淇的電話,駱淇問我,你在哪兒啊展暉。

我說我在外面走走。

他說我還在醫院。

“樊宇怎麼樣了?”

“還在……”他停頓了一下“睡。”

我經歷了那樣一個夜晚,有些荒謬,有些無助,更多的是在從進入醫院那一刻起充斥在我腦袋裡那些難以言表的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