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夜空中劃過一道流光,雖是耀眼藍色,但卻散發出一股比黑夜更黑的流霧。
即使在這般深的霧光下,還清晰可見一片血色,細碎縈繞在流光之中。
流光劃過明月,完全沒有方向感,橫衝直撞,破開一片混亂風聲。
“嗖!”
一聲急促風聲,流光倒頭直衝栽下,重重砸在地面上。
月光之下,「斷情崖」之上浸染開一片血流。
沙土被血染成一團團的黏塊,夜風將橫生的草木吹得凌亂搖擺,彷彿是被血腥味吸引的潛伏的野獸。
流光紛亂散去,謝琅琊撐起身子,手肘杵在地上不停發抖。
咽喉處已經浸染了一片黑光,花紋劇痛地鼓動着。
一股熱流炸開,將謝琅琊天靈都震得一顫。
他猛地伸手染血的手,揪住剛剛成形鑽出咽喉的柔軟筋肉,奮力一扯,幾乎要將脖子擰斷。
感應到這股強勁的拉力,雪白的筋肉立刻收縮,尾端化作一道真氣光柱。
嗖一聲,筋肉從謝琅琊手中抽離,落在地上反彈了幾圈,落在十幾步開外。
明月如一隻冷漠的巨大眼睛,投映下冷酷的白光。
白光之下,「斷情崖」宛如隔斷人間的絕地,再進一步彷彿就是地獄。
“呼……呼……”謝琅琊沙啞地喘息着,傷口還在流血,一身華麗的藍白長衣被血跡染得凌亂不堪。
他呸地吐出一口血沫,搖晃起身,一把撕開左邊的衣袖。
夜風呼啦啦一卷,將丟開的衣袖卷落斷崖。
在謝琅琊對面,小咕伸出晶亮的大眼珠,沒有情緒的波動:“琅琊。”
謝琅琊冷冷地看着他,彷彿一頭受傷的猛獸,血染了毒牙利爪,但反而更具攻擊性。
他沒有回答,左手翻轉,手臂上毒蛇般的疤痕發出心跳般的鼓動聲。
一團真氣衝向掌心,五指劇烈一伸,發出駭人的咔咔聲,光華激盪之中延長變形。
左臂所化的獸爪更加可怖,青筋暴起,尖爪是血般的鮮紅色。
謝琅琊擡起獸爪,斜擋身前,咔嚓一聲,張大五個利刃:“該做個了結了。”
小咕的大眼珠動也不動:“你想做什麼?”
“自從你寄生在我身上,我也算是夠縱容你了。”謝琅琊蒼白染血的脣瓣微微動着,聲音幽冷,彷彿從六尺地下傳來:“你總是能說一堆道理透徹的話,讓我啞口無言,只能順着你。”
小咕淡淡道:“不是這樣的,你自己也有很正確的思維。”
“老子現在沒跟你耍嘴。”謝琅琊冷聲打斷,下巴一擡,眼睛極具威脅性地一睜:“你不是說過,如果我要切掉你的話,你會先對我動手嗎?”
小咕靜靜看着他。
“你不要以爲我真的怕,我不理你這茬,是因爲我們之間沒到這個地步。”說着,謝琅琊獸爪一張,發出恐怖的摩擦聲。
像是一隻猛獸在嚼碎獵物的骨頭。
“你認爲現在到這個地步了嗎?”小咕沒有任何動作,往常感應到威脅,它早就亮出兩支死神般的鐮刀了。
但是此刻它一動不動,在月光下散發着半透明的光華。
“你敢對我師尊動手。”謝琅琊劍眉一凜,憤怒充溢了眉眼之間,臉色一變,簡直凶神惡煞:“你這死怪物敢對我師尊亮出利刃!你說!你剛纔是不是想殺她?!”
“我感應到威脅,”小咕完全不知道什麼叫火上澆油,眼前的少年已經爆發了一身戾氣,讓人看了只想遠遠逃命,它卻依舊平淡有理:“這是必然的反應。”
“去你的威脅!你這死怪物看什麼都是威脅,你不知道這世上最大的威脅就是你自己嗎?”謝琅琊怒氣衝頂,心跳急速,失血的燥熱感讓他渾身滾燙:“從不知名的地方爬出來的噁心的怪物!擅自寄生在我的身體上!到現在我都忍了,但是你竟然敢對我師尊動手!”
他猛地一揮獸爪,破開一片激烈風聲:“我現在就殺了你!你也亮出你的利刃來,看老子究竟怕不怕你?!”
小咕微微一動,發出一聲柔軟的反彈聲:“好厲害的煞氣,你全身的真氣都在燃燒。”
它彷彿感覺不到危險般,邁開小短腿靠近了一步:“這會讓你失血過多的,你最好還是停止開動真氣。”
“滾!”謝琅琊暴喝一聲:“我的身體跟你沒關係!別廢話,你自己不還手就別怪我!”
說着,他身形向下一壓,作欲發之箭的動作。
迎面撲來的強勁真氣散成逆風,將小咕柔軟的身子吹出皺紋:“從一開始,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它迎着謝琅琊充滿恨怒的眼神走過去,就像走近一條發了狂怒的獅子:“你對你的師尊毫不設防,只要涉及到她,你就變得毫無理性,會做出最愚蠢的舉動。”
“鏘!”
沒等小咕說完,謝琅琊一記獸爪兇猛揮下,五個利刃一張,狠狠扣在小咕身周,將它整個壓住。
“滾到地獄裡去說這些大道理吧……”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猛獸得喘息,拔出獸爪,成撕裂之勢擊打過去。
小咕彈力十足地一跳,瞬間移向一旁躲開:“反而倒向對你不利的人那一邊,這樣一身力量真是白費了。”
謝琅琊身形一轉,不顧傷口又撕裂加深的劇痛,再度撕向它。
小咕縱身一跳,尾端的真氣流光如流螢般閃爍:“琅琊,沒用的!我們完美一體,我能感應到你所有的動作。”
“死怪物!”謝琅琊怒吼一聲,撲空前傾,足下用力一錯拉回身形。
他直起身子,冷冷背對着它,突然一聲冷笑,讓人不寒而慄:“忘了還有這個了。”
小咕看着他捂住咽喉。
“這個是所謂「黑暗之地」力量的總源,而你不過是從那裡爬出來的一個噁心的怪物。”謝琅琊脣角含笑,邪魅逼人,說話時牙齒輕磨,彷彿野獸在舔利齒上的鮮血:“用這個對付你,事半功倍。”
“琅琊!”小咕嫩娃娃似的聲音驟然提高,尖利吼了一聲。
“別叫我!”謝琅琊一聲怒喝甩了回去,指腹流轉真氣,注入咽喉花紋之中:“任何傷害我師尊的人,不管是怪物還是什麼!我都不會放過!”
“住手!”小咕終於甩開筋肉,延長化作兩支鐮刀:“你好不容易纔掌握了左臂的力量,這樣胡亂使用,吃苦頭的是你自己!”
“爲我着想嗎?”謝琅琊滿眼黑暗,嗜血的邪氣洶涌翻滾:“若你當真爲我着想的話……”
他猛然轉身,周身真氣逆流,向上飛衝,形成一片強風漩渦:“那就讓我殺了你,別再礙我的眼!”
只聽一聲疾風呼嘯,謝琅琊一步飛衝過來,咽喉花紋黑光激盪,左臂獸爪又鋒銳了許多。
左臂上道道青筋高高鼓起,被強烈的真氣撐破,血流如注。
謝琅琊根本不顧及疼痛,幾處受傷已經讓他處於失血後的恍惚中,只有一股難以忍耐的殺戮慾望滿腦袋衝撞。
小咕後退一步,幾塊碎石子滾落身後的斷崖:“我不會死。”
謝琅琊微微渙散的血瞳驟然貼到眼前,小咕鐮刀一碰,翻身彈起,月光照透了它柔軟的身體。
月光照耀下,它體內一個鮮紅的印記耀眼地亮了起來。
與謝琅琊咽喉花紋一模一樣的法印,光芒乍起的瞬間,狠狠牽動了他咽喉的印記。
“呃!”謝琅琊身子一偏,全憑一頭邪火,動作兇暴地拉回,筋骨立刻扭傷了大半:“混蛋!”
他回身揮動獸爪,小咕正好從半空中落下,鐮刀閃電般觸手,猛地與獸爪碰撞。
五個利刃與鐮刀刀刃激烈摩擦,崩閃出無數火花,周圍空氣憑空亮起火苗。
小咕柔軟的身體劇烈顫抖,皺紋幾乎要裂開:“這股氣息……”
謝琅琊傷口撕裂更甚,憑着一顆兇心,死也不收手:“去死吧……”
獸爪粗糙鎧甲似的肌膚寸寸開裂,爆發出一片耀眼欲盲的血光。
“轟!”
血光沖天而起,彷彿突破了厚重冰面的水柱一般,月光被瞬間遮蔽。
“「黑暗之地」總源法印的力量……竟然已被他掌握到這種程度了……”小咕的大眼珠在強光的噴射下撕裂開來,頭部裂成兩半,中間猛地伸出一個腦子:“力量覺醒了!”
嘶啦一聲,腦子裂開,涌出無數線蟲般的細小筋肉,頂端裂開尖銳的鋸齒。
“這樣看來,我離成功也近了一大步!”小咕撕成兩半的身體同時顫動着,吐露咂舌音極重的尖銳叫聲:“都已經到了這一步!我不會與你分體的!”
所有細小的筋肉高高一折,狂風般地衝了下來,擊中謝琅琊強力的獸爪。
獸爪一聲撕裂,被那些鋸齒扎碎了無數血孔,青黑色的血如雨噴灑。
“啊!”這股疼痛直入天靈,將謝琅琊天靈中旋轉的真氣全部打亂。
他眼前一黑,胸膛的傷痕也激烈地疼痛起來,潮水般的痛覺衝擊下,就連這滿心的狂暴也壓抑不住失血的顫抖了。
“砰——”
獸爪和鐮刀的摩擦化作一聲爆炸,一團血色漩渦平地炸開,一道裂痕橫貫了「斷情崖」。
「斷情崖」整個折斷,抖落碎石無數,疾速折裂掉落。
謝琅琊被這聲爆**開,獸爪鮮血淋漓,強光之中踉蹌不止,一腳踏上了斷裂之處。
他連聲音都不及發出,粉碎的巨石噼裡啪啦砸落下來,沖天的沙塵將他團團圍住。
他身子落空,摔下斷崖。
滿世界逆風呼嘯,爆炸蔓延,月亮被染成鮮紅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