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汕自心理治療室出來的時候,她根本來不及到別的地方去。
她去了洗手間,到洗手間,開始瘋狂地嘔吐,混合着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明明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卻令她不停地嘔吐。
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纔好。
是的,她沒有過去的記憶,連同在法國接受的那段治療,都是錯加嫁接的?
迷惑,不解,更多的是暈暈沉沉。
時汕的狀態不好,尤其是發生了今天的事情後。
江川在和慕郗城交談,“慕先生,這種事情不能着急的,不能急的。要慢慢來,她也想得清楚。”
慕郗城,抽着煙,沒說話。
而後,他跟着他妻子的背影,最終找到了她。
她在不停地吐,這個時間點的醫院,根本沒幾個人,女洗手間的空間裡,她一個人的身影非常的纖瘦,嘔吐後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的血色。
這樣的她,他是最不忍心看到的,可她痛,他又何嘗比她痛得少。
慕郗城進去,握住她的手,對她道,“以後每週看一次心理醫生,直到你真的想起來,我們再說。”
時汕是漠然的,也是疲憊的,最終她還是蒼白着臉應了一聲,“好。”
夫妻兩人匆匆前來醫院,又匆匆回去,一路上照舊是無言的,他身上沾染的菸酒味道,那麼濃烈,肆意囂張。
在車內這樣的密閉空間,更讓近似頭腦近似一片空白的時汕,覺得胸腔內翻涌,她是隻想嘔吐的,卻還是強制壓抑住了這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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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家莊園。
等兩人再回來,吳嵐一早準備了晚餐,但是看着樣子,又不知道兩人到底會不會用晚餐。
先生和太太在樓上的爭執,所有人都聽得清明,現在驟然出去後,又晚歸。
神色並沒有大得變化,和起伏。
兩個人從來都是理智的人,但是今天失了理智。
火氣沒有削減分毫,算是徹底沒完。
時汕一如既往的回來,她只想上樓去,不想再多言語。
慕郗城尾隨她自一樓到二樓,他說,“覺得不舒服,就早早睡。”
“好。”
時汕開始脫了外衣,將衣服掛在衣架上,而後去了浴室。
不論,怎樣,夫妻終歸是夫妻。
鬧情緒後,生活總要繼續。
時汕再回來,身上已經換了睡衣。
今天的鬧劇原本要告一段落的,慕郗城坐着,又因爲,他妻子手腕上到現在都沒有摘下來的紗巾簡直氣不打一出來。
“阿汕,該休息了。”他冷眼睨着她。
時汕應一聲,“好。”想了想,她說,“我沒胃口,吳嵐準備了晚餐,你吃過後再休息。”
“何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若不甘願,就不用違心。”
對於對方的冷漠譏諷,時汕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她說,“慕郗城,我累了,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談。”
“不用,你立刻把你手腕上的紗巾給我丟了!扔出去!”
時汕怔然,一時間不明白,他又在氣憤什麼。
“我的東西,我不會丟。”
又是和剛纔同樣的話,對方坐在沙發上,看着她手腕上的紗巾,繼續漠然地譏諷道,“你的這條紗巾多少錢,充其量不過百吧,質量這麼不好,已經褪色不說,慕太太帶着豈不是寒酸,丟你的臉也丟我的臉。你想要多少,想要什麼樣的都行,我買給你就是了,把你手腕上的這條給我立刻扔了!”
時汕不喜慕郗城的用詞,寒酸’,‘不過百’,這些詞語無疑是挖苦嘲諷。
她姜時汕就算不是什麼富豪的女兒,可至少也是姜家的二小姐,手腕上的紗巾確實不值幾個錢,也用不着被人這麼碾壓着自尊,諷刺。
“把你的紗巾立刻給我扔了!你沒聽見?”這命令的語氣,強硬,蠻不講理。
時汕的手垂在腿側,手裡的那支燙傷藥膏被她死死地攥出了扭曲的形狀。
她說,“你有話好好說,何必強迫命令我?”
“就憑我是你丈夫。”
時汕吐了那麼多次臉色煞白,眼眶酸紅,“那就可以不顧人的意願,強迫,你,別——”
她終究不再說了,只因爲她的話還沒有說罷,對方是直接走過來,扣着她的手腕,直接扯了她手腕上的紗巾的。
時汕無奈,閉了閉眼。
剎那間,星星點點的血跡染滿了那條紗巾。
原來這紗巾不過是個幌子,紗巾的作用不過世遮掩紗巾下的手臂上的傷口。
“這是怎麼搞得?”他看着她,終究是蹙了眉。
“沒什麼。”
時汕倒是沒有介意那些傷口在他面前暴露,自己取了醫藥箱裡治療傷口的傷藥去打理這些傷口,像是她早已經習慣了受傷,習慣了自己舔舐這些傷口。
並沒有細說自己受傷的原因,不過是因爲這理由實在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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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手手骨曾經斷裂過一次,當年真的接上以後,現在行動起來也大不如從前。
今天下午,到F大去除了去拿自己本人的資料,她還有最後的一節實驗課程要上。
實驗課上,手握着手術刀的時候,時汕竟然看標本看到出神。
無礙於因爲,那句今天中午,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慕郗城的那句,“阿汕,你知不知道,你以前是用左手的。”
時汕換用右手,換了很久。
即便她現在左手已經痊癒,但是自從用了右手,左手再沒有試過。
這日下午的實驗室,姜時汕這麼一個冷清寡情的人,她是真的鬼迷心竅了,還是急切於想要找到自己的最新身份。
她竟然,冒然用了左手動刀,想要試試,想要適應。
當左手重新開始握刀的時候,起初還是有感覺的.
慢慢地終究力不從心,傷到自己的時候,血氤氳出來,她才驟然清醒,自己盡然犯了一個多麼低級的錯誤。
左手手骨斷裂的人,怎麼能再用左手?
只爲一個男人的話,就讓她做出這樣的舉動。
這天下午,拿了自己的個人資料,她搖搖頭,苦笑:
——姜時汕,你慘了。
大致她是掉入這個男人的漩渦裡了,不論陰謀和愛情,她已經完全被他蠱惑。
日日相處,她不是冷血動物,算計和被算計,都不再重要。
自從在法國痊癒後,姜時汕知道自己無疑是寡情的,即便由家人告知,甚至祝福,說她和陸時逸是情侶關係。
他們的關係也踟躕在戀人未滿,朋友至上。
她感激他,甚至可以爲了他和他爲了她一樣,不惜一切代價,豁出性命在所不惜。
但是,那終究不是愛啊。
信賴,依賴,十一對她來說是再重要不過的人,她卻從未想過和對方真的經營婚姻,經營男女情。
慕郗城,似乎是不一樣的,她與之爭鋒相對,與之對抗,卻逃不過,是吸引。
即便她不是陳嘉漁,她是姜時汕,也是被對方完全蠱惑了的。
這個問題,不用想很久,每日的日常,日積月累,就能知道,如若真的無意,那麼寡情的姜時汕是會離開地徹底的。
何必,自德國後,還跟他回來。
慕郗城至於她,總有種讓她覺得不想離開的模糊熟稔感。
即便,她現在還沒有拿到那份筆跡鑑定書。
她心裡的感覺,是不會欺騙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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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內。
時汕給自己手腕上的傷口上了藥後,將那管燙傷的藥膏遞給慕郗城。
她說,“慕郗城,你其實完全不用介意,may是我外祖母和十一一起收養的孩子,後來,外祖母死了,那育幼院,就陰差陽錯的用了我的名字。
我和她大多時候,都是一起做病患接受治療,然後在07年年終的時候,一直坐在輪椅上的我終於學會了走路,那孩子也是在那天學會走路的,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慕郗城知道,那是她不願意提的過去。
現在恍然聽到她的話,臉色裡有種無奈,,有種無可奈何。
“你很介意嗎?”
時汕問。
沒有聽到對方的答話。
她開始解自己的睡衣釦子,一顆顆全部解開。
完全,裸.露出來。
將牀頭的檯燈關了,時汕直接打開的是室內明亮的光。
那樣強烈的光,將室內映照的如同白晝。
也就她背部,那些細微的,往常都看不清楚的傷口,照的清清楚楚。
“慕郗城,這纔是真正的姜時汕,你看清楚了嗎?她就是這樣的,像這些永遠沒辦大癒合的傷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