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另一側的溫度褪去昨晚的狂熱,清冷空涼。蘇卿默默地從牀上爬起,洗了個澡,換上一件白色碎花短裙,磨蹭着下樓吃了早早準備沒有溫度的餐點,清晨的光線溫溫的、暖暖的,卻突然很想流淚。
“哥,你可算是新婚燕爾,現在怎麼捨得放姐一人守着春閨吶?”杜若顯然是醉了,一瓶伏特加下肚,白淨的臉皮薰得微紅,膽子也跟着肥了起來。沒大沒小地拍了拍白斂的肩膀。
微抿着脣,白斂不着痕跡地將杜若放倒在沙發上,倒入一杯,一飲而下:“女人,偶有得給點顏色。”
“哈哈哈——”
杜若很傻很天真地大笑出來,歐謙嘴角的笑容垮下,憐憫地看了眼不知死活的老三,屁股朝着喝着悶酒的嚴少琛靠了靠。
“我對男人,不敢興趣。”妖冶的桃花眼染上一層薄薄的流光,嚴少琛面帶紅暈,頭髮長得又極爲快,後頭幾乎着到西裝的領口上了。乍看之下,比天山人間裡的女人都要媚上三分。纖細白皙的手指三根撐着額頭,醉美人般的戲虐地瞪着歐謙,歐謙頓時就笑不出來,索性坐在沙發的中間,兩邊都不挨着。
白斂冷竣地掃了他一眼,聲音沒什麼起伏,似來了興趣:“哦,那你喜歡哪個女人?”
嚴少琛脣彎得更深,軟軟地側身趴到歐謙的身上,瞬間歐謙的身體僵硬成石,大氣都不敢出:“她結婚了。”
低落過,悲傷過,更深深的嫉妒過。
“搶啊!”杜若酒勁一來,爆了個粗口,“TMD,看你小樣平日裡挺活路的。”
“現在這世道,結婚離婚就和吃小菜一樣簡單。你出去大街上問問,哪個女人不離了兩三次,還在人前秀着恩愛裝頭婚的?”
“啪——”
白斂重重地酒杯置在玻璃几上,濺出了一圈的酒汁,面色沉得比墨還黑。
“呀呀,我果然沒眼花啊。”
低緩魅惑的嗓音從門縫裡幽幽傳來,肅殺了本就壓抑的包廂。
輕輕揮了揮手,身後的黑衣人架着服務員小姐離去。
白微直直地坐落下嚴少琛空出的一個狹小的位置,伸手撫上他烏黑的秀髮,眼底跳躍着興奮的光芒,聲音微顫:“瞧瞧,才幾天,頭髮又長成這樣了。”
“哎,大哥大。”杜若瞪圓了被酒精侵染過的紅眼,憋了半天,霸氣地喊了句。
“……”白微很是難得地囧得說不出話來。
“扣——”白斂面無表情地賞了他一個毛栗子,響噹噹的。
杜若凌亂了,顧小漫俯身,委屈地手舞足蹈:“倫家哪裡說錯了。”
很認真地解說道:“你是哥,哥的哥不就叫大哥大嘛!”
“……”
“有事?”
利索果斷地將杜若一腳踩在地面上,白斂深邃的眸色透着晶瑩的酒杯望去,堅挺的五官在柔色燈光下異樣的迷人。
“沒事就不能來了?”
嚴少琛本就生得修長健碩,可白微望那兒一坐,還是比他高出了半個頭來,不僅從氣勢上秒殺了他,連外在也輕易地被KO掉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杜若玩命地嘟囔了一句,醉了過去。
“白微,玩夠了沒?”在場,能直呼白微名字的,除了白斂,也就只有嚴少琛。平日裡玩世不恭,給人感覺長不大,其實他和白微同年,
費勁心思地,只爲了要剪掉他的長髮,還真是好笑。
“不就是想要我的頭髮嗎?好啊。”探手從白微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個紅色亮眼的剪刀,嚴少琛神色漠然,捋起自己的一綹頭髮,“以後,我自己按時剪。”
“卡擦——”
“但麻煩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
嚴少琛的手本就是拿手術刀的,拿起剪刀倒也行雲流水,居然可以不看鏡子,在自己的腦袋上走着眼花繚亂的手勢。
目光掃了眼目瞪口呆的白微,嚴少琛由一本正經忍不住雀躍興奮起來,手舞得更快,大片大片的頭髮棉絮般地落下,倒像是起勁了。
歐謙嘴角抽了抽,笑容不變,心裡默默地念了句,瘋子!
“可以了沒?”
白微沒答,掏出手機,對着嚴少琛拍了張大頭照,按了發送。
“白大律師有空還是多看看那個案件,三天之後就要開庭了。”戲虐的眸色越過茶几落到白斂的身上,白微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見他的弟弟沒什麼反應,有些掃興地聳了聳肩,轉身離去。
白微一出門,嚴少琛立馬火急火燎地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一看,心咯噔涼了下去,訕訕地望了下四周,放鬆下視線,再次扒上手機屏幕,瞬間哭了出來——那圖片上的刺頭醜男絕壁絕壁不是他啊!
“我,現在很醜嗎?”
捧心狀自問自答,魔怔似的:“當然不是啊,嚴大醫生是最漂亮的!”
一低頭,對上白微發的照片,嚴少琛差點兒手滑將手機摔了出去。
“挺好的。”白斂難得說了句嚴少琛公道話,嚴少琛的眼圈立馬紅了,滿是折服地望着他,果然,兄弟就是兄弟!
“如此,你就不像你的姐姐了。”
“……”
“哥——”嚴少琛怔了怔,低低地喚道,很久沒這麼由衷了,“他真的喜歡我姐姐嗎?”
這些年執着於他的頭髮,只是爲了,不讓這世上的某個人,太像她嗎?
那他的姐姐,爲什麼會跳樓?
白斂閉眸:“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方式雖變態,卻都是真的。”
解開紙繩子綁得四方四正的藥包,蘇卿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悉數倒進藥爐子裡面,放了水,開着小火慢慢地熬。大概是新婚第一天上班,工作總歸比平時來的要忙許多。想着見到自己沒按時吃藥會皺眉的白斂,蘇卿一邊笑着一邊看着火候,眉宇間卻是染着一層揮之不去的憂傷。
“咖啡,餓了嗎?”
咖啡輕盈地圍在蘇卿的腳下打轉,舔了舔舌頭。蘇卿會心地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牛奶分兩小碗倒了進去,端到陽臺上。跟着過來的咖啡躍了上去,用舌頭舔醒了昏昏欲睡的大白,大白睜了睜眼睛,蘇卿特地還拿着碗切得細碎的胡蘿蔔放到大白的嘴邊。
即便如此,大白還是吃得極少。
一愣神,錯失了熬藥的時間,隱約的焦味從廚房間傳來,蘇卿笨手笨腳地直接用手去拿鍋蓋,卻
被燙的縮了回來,大拇指間被灼了一個透明的水泡。
白斂叮囑過,藥最忌諱的便是火候。良藥也有可能變成穿腸的毒藥。
蘇卿想了想,還是將它們倒掉。
桌上的飯菜漸涼,看了眼鐘錶,已經九點了。
也不知道,他還回不回來?
心底戳着一根銀色的刺,蘇卿不敢去碰,也不敢去拔。
半夜裡,依稀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心下明瞭着白斂回來了,卻在聞到空氣裡充斥着的濃重酒精味兒深深皺起了眉,側着的身子突然失去了氣力,僵硬在原地。
白斂扯下領帶直接躺上牀的時候,那一刻,蘇卿的眼圈突然就紅了,清亮的眼眸在幽深的黑幕中映襯地格外……絕望。
昏昏沉沉睡去,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身邊又不見了人影。
如此經歷了兩天,蘇卿的神經脆弱到極致,蒼白着臉色邁着不找邊際的步打開了一直響個不停的門鈴。
“你——”
血液上涌剝離出身體,心臟在窒息了三秒之後,布上密密麻麻的刺痛,一點一點吞噬着蘇卿,乃至靈魂。
“我出來了。”
眉眼之間似極了蘇卿,臉色顯老,兩鬢生出了斑白的頭髮。
在這個炎熱的夏天之後,蘇卿直接進入了冬季。
“孩子,我要報仇。”
“你瘋了!”
蘇卿壓根兒就不想和她說話,哪有什麼母親一見面就說什麼報仇。
“我沒瘋。可如果當初我不裝瘋的話,包括你,我的女兒,你也會活不成。”破碎的面容日夜被仇恨痛苦折磨薰染着,變得猙獰不堪。蘇卿怎麼也聯想不到,那個全是是血、溫柔漂亮的媽媽,會變成現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別說我是你的女兒!”
沒怎麼吃東西,連大聲憤怒都做得無力。蘇卿掙脫出鬱慕南老虎鉗般的手掌,低低地死吼道:“哪一個母親會當着自己的女兒的面從二樓的玻璃窗跳了下去;又有哪一個母親對……舉報自己的丈夫,你告訴我啊?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啊?”
“原本好好的一個家,你爲什麼非要堅持收養季以軒?”
“女兒,你冷靜點。”被自己的親生女兒戳中多年來一直無法消弭的傷痛,鬱慕南神色激動,“我是逼不得已的。”
“當時,我沒有時間了。我必須要裝瘋,否則我也得要一起被關進監獄……”
“你還真是不擇手段。”溫度凍入徹骨,蘇卿流着淚卻沒了感覺,“現在你出來了,可以安享晚年了。”
“卿卿——”
“你沒資格叫我。”抑制住不斷襲如身體裡的顫抖,蘇卿突然喊道,聲音沙啞,“你走啊,我不想看到你。”
“尤其是這麼一張醜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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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蘇卿驚覺失口,目光在看到鬱慕南垂下來哀傷的眼神時,心底疼得愈發地厲害,心一恨,直接關上了門:“你不走,我走。”
很不瀟灑的話,狼狽地逃離開鬱慕南的身邊,跑出小路,伸手招來一輛的士去了市中心。
只帶了手機,放在身上好隨時接到白斂的來電。
“嗨,蘇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