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改變了嬴異人生活的傢伙叫範睢,他們兩個人從前和今後都沒怎麼打過交道,但這並不影響命運將他們緊密地聯繫起來。
範睢本來是魏大夫須賈的家臣,曾隨須賈出使齊國。齊王一看範睢是個人才,就封賞了大批財寶,就想通過高薪聘請,讓範睢跳槽。
當時的範睢爲人很忠誠、正直,面對高額的誘惑,毫不動心。他把齊王的賄賂上交了紀檢委,拒絕了齊王的請求。
範睢的行爲更得到了齊王的敬佩,後來還當面對須賈誇讚了範睢。範睢做夢也沒有想到,齊王對他的賞識,給他招來了禍端,也改變了他的性格和人生觀。
須賈回國之後,向魏國的丞相魏齊,彙報出行工作,捎帶着就把範睢這件事講了出來。魏齊一聽就不高興了,一個布衣出身的家臣,居然比自己情操還高,讓他覺得很沒有面子。
大家不要對魏齊顛倒是非的行爲感到好笑,這樣的事情,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屢見不鮮。國家的各級官職都被世家子弟佔據着,這些人不學無術,除了禍國殃民,你找不出他們其他的能耐。
魏齊認爲範睢有過無功的邏輯顯然不該提倡,但我們也沒有能力去勸阻。憤怒的魏齊召集手下,給範睢開了一個批鬥大會,列數了範睢的三大罪狀:
一,收受賄賂。範睢已經上繳國庫。
二,私通外國。範睢已經斷然拒絕。
三,以下犯上。範睢實在有口難辨。
幸虧魏齊晚生了幾百年,否則他能把孔夫子嚇的不敢出門。周遊列國那是投敵,接受資助那是受賄,宣揚儒家思想那是在精神層次上欺凌君王,孔聖人夠的上誅九族了。
定罪後的範睢,遭遇了慘無人道的毆打,直到肋骨都被打斷了,魏齊才發善心,讓人把範睢擡到廁所裡去養傷。
魏齊本想徹底把範睢搞臭,廁所的味道卻刺激了範睢的求生慾望,他對看守許以重諾:“你把我送到朋友鄭安平處,那個人會給你大價錢的。”
看守可不像範睢那麼傻,有錢誰會不掙?他和範睢密謀一番後,向魏齊謊報範睢已死。魏齊哪有功夫管這個,讓看守隨便挖個坑埋了。
就這樣,範睢終於死裡逃生。也許是廁所特有的天地混沌之氣,有讓人脫胎換骨的功效,範睢下決心這輩子再也不當好人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齊國和魏國都混不下去了,範睢決定到秦國去碰碰運氣。
範睢有三寸不爛之舌,來到秦國後,憑藉他嘴上的功夫,成功征服了秦昭襄王。兩人組成了黃金搭檔,使秦國的生產力水平快速發展,綜合國力不斷提高。
範睢能得到秦昭襄王的重用,跟秦國當時的背景有很大關係。
秦昭襄王幼年繼位,宣太后長時間的執掌着秦國的大權。在父系社會裡,女性屬於弱勢羣體。女人掌管男人,並沒有什麼優勢,爲了政權穩固,只能用人唯親。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穰侯、涇陽君、華陽君,這些宣太后的孃家人把持了秦國的各個要職,簡直把秦國當成了他們的私有財產。 ωwш •Tтkǎ n •c o
外戚的貴族掌權,讓秦國君不君、臣不臣,大大分化了秦昭襄王的權利。他們之間,註定要發生一場不可避免的殊死搏鬥。
這樣的博弈,秦昭襄王是完完全全處在下風的。在外戚和貴族手裡,掌握了大量的行政資源,他們又長年結黨私營,在秦朝建立了盤根錯節的勢力集團。
穰侯魏冉是外戚集團中最活躍的分子,因爲是宣太后弟弟的緣故,他長期擔任秦國的宰相,權柄遮天。他派遣使者出國,從來不用奏請君王,只是憑着個人喜好和諸侯結盟或斷交。還曾經爲了保護自己的領地,對外用兵、征伐敵國,讓國家給他買單。
魏冉背靠太后好乘涼,還有高陵君、涇陽君這樣的親族在身後搖旗吶喊、推波助瀾,朝野上下怨聲載道,卻莫敢不從。
秦昭襄王在國內沒有權威,在外交上也說話不算數。他想憑一己之力,跟官僚惡勢力作鬥爭,是癡心妄想。
在這樣的條件下,秦昭襄王想要正本清源,必須組建自己的班底。這羣人要絕對忠於王權,又不能跟原來的貴族勢力有牽連,最重要的是要有跟權貴對抗的能力。
什麼樣的人能滿足秦昭襄王的要求呢?
範睢無疑就是這樣的人,理所當然的成爲了秦昭襄王的左膀右臂。
我們不去講範睢是如何幫助秦昭襄王摧毀了外戚集團,我們來看看他是如何“摧殘”嬴異人的。
爲了報答秦昭襄王的知遇之恩,讓秦國可持續發展。範睢拿出了自己多年來的研究成果,他用發散性的思維,提出了一個有創造性的政治策略,就是“遠交近攻”。
顧名思義,“遠交近攻”就是和遠方的國家結盟,而與相鄰的國家爲敵。這樣做既可以防止鄰國肘腋之變,又使敵國兩面受敵,無法與秦國抗衡,最大限度的分化外部敵人。
範睢是給秦昭襄王出了條好計,但卻被嬴異人罵了個半死。
兩個國家既然要交朋友,總要相互送點禮物。既能顯示出親密的關係,又能建立相互的信賴。一般的禮物自然不能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只有人堪當之。交換彼此的王族成員作爲人質,就成了兩國世代友好的象徵。
因爲範睢的這個“餿主意”,嬴異人光榮的成爲了赴趙使節團的一員。以質子的身份前往趙都邯鄲,參加這項艱鉅的外事任務。
聽到自己成爲質子的消息後,“轟隆隆”,晴天霹靂,嬴異人的天塌了。
在那個國與國之間充滿動亂的年代,質子是一件危險係數很高的工作。
表面上,兩個國家因爲共同的利益,歃血爲盟、推心置腹,並且相互交換人質,結成看似牢不可破同盟。實際上,各國之間翻臉和翻書一樣,一件小事就可能兵戎相見。
兩個國家一旦開戰,最先倒黴的就是質子。運氣好點輪爲階下之囚,運氣差的就直接被拿來開刀祭旗。
趙國不僅是除秦國外的另一個超級大國,還是反秦合縱條約組織的領導國。嬴異人被派往趙國做質子,幾乎等於把小命交待進去了。
不過,質子的工作雖然危險,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如果有朝一日嬴異人能活着重返祖**親的懷抱,那他就熬出頭了。不敢說能繼承王位,最起碼在其他王子中的地位會高人一籌。
地位是子楚一直在追求的,但讓他用隨時可能丟掉性命來換取,他是一萬個不答應,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做個窩囊王子混日子。
可惜這事輪不到他作主,別看大秦國這麼多王子王孫,這質子還非他莫屬。誰讓他爹是太子殿下,他又是安國君最不寵愛的兒子。
事到如今還能咋辦?嬴異人也想開了,與其在秦國活受罪,還不如去趙國死個痛快。聽天由命的嬴異人抱着必死的決心,踏上了去往邯鄲的道路。
車輪在滾滾的煙塵中前行,知道目的地,卻不明白目的。車廂裡偶爾會傳出幾聲嘆息,對路人傾訴着哀傷的意義。
樹挪死,人挪活。前半輩子都走黴運的嬴異人,終於等來了屬於他的好日子,而他還猶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