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大眼睛,卻不敢四處張望。站在夜幕下的墳場,孤獨是最大的恐懼。
曾幾何時,齊王建以爲亡國離他是那麼遙遠,就像秦國和齊國的距離,遠隔千山萬水。現在他才知道,最不能相信的,是距離帶來的安全感。只要有距離,就有人能夠跨越。
五國先後被滅,他們曾經發出求救,但都被齊王建拒絕。五國攻齊是齊國不能忘卻的傷痛,他纔不會對幾個討厭的鄰居伸出援手。難道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再沒有人替齊國抵擋刀槍的時候,齊王建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看到天下即將歸秦,齊王建心中隱隱作痛,每個夢醒時分,他都會回憶起那些齊國舊事。
齊國的王位來的並不光彩,田氏代齊歷來被視爲亂臣賊子謀國的代名詞。田氏能夠在齊國扎穩腳跟,最應該感謝的人是晏嬰。
晏嬰是靈公、莊公、景公三代的齊卿,執掌齊國朝政近半個世紀。齊君昏庸,全靠晏嬰的治世之才,才把齊國建設的興旺發達。他在爲政期間,實施了三項改革措施:
一,建立先進的人才錄用機制,廣徵賢才。誅不避貴,賞不避賤。
二,減少苛捐雜稅,減輕人民負擔。倡導生產資料平均分配,拉近貧富差距。
三,根據國家的地理優勢,發展海洋產業,增強綜合國力,帶動經濟發展。
晏嬰對齊國的社會發展、安定團結功不可沒,正是因爲他的仁政,才使齊國的上層鬥爭未能波及羣衆。田氏立國後,齊國沒有就此衰敗,完全依賴晏嬰打下的基礎。
早在齊莊公時,田氏集團漸漸發展壯大。他們在糧食買賣的過程中,採用小鬥進、大斗出的手段籠絡民心,使齊國大量民衆逃往田氏門下。既提高了田氏的聲望,又發展了經濟實力。晏嬰便做出大膽的預測,齊國將爲田氏所替代。他的話讓田氏家族首領倍感振奮,發誓要幹出點成績,不辜負晏嬰的另眼相看,這纔有後來的謀權篡位。
齊威王執政的時候,齊國達到鼎盛。來天下之財,致天下之民,人口衆多,經濟繁榮,沒有那個國家堪與比肩。齊威王也成爲紈絝子弟棄惡從善的典範,他浪子回頭的故事被後人津津樂道。
齊威王即位之初“好爲淫樂長夜之飲,沉湎不治,委政於卿大夫。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亡,在於旦暮”。他貪圖安逸,沉湎於酒色,不理政務。上樑不正下樑歪,他身邊的大臣和各級地方官吏腐化嚴重,利用職務之便,瘋狂斂財,導致朝政荒廢,國家衰退。
面對諸侯國的併吞,齊威王終於悔過自新,決定勵精圖治。他在全國實行諫言制度:不論朝廷大臣、地方官吏或老百姓,能當面提出君主過失的,得上賞。用書面指出君主過失的,得中賞。在人民羣衆中議論君王過失的,得下賞。通過言論自由制度的實行,齊國弊病日漸消除,國家大治。
國家政令清明,人才也就樂意效忠,齊國涌現出一大批知名將相,田忌、鄒忌、孫臏等人先後在齊國任職。通過任用賢能,改革法政,齊國之強無以復加。桂陵、馬陵兩戰大敗魏國,使齊國成爲戰國的當人不讓的超級大國。
物極必反,盛極則衰。齊國的發展缺乏連續性,沒有把強勢轉化爲勝勢,犯下三條大罪,導致江山易手。
一,齊國對局勢的把握能力不足,沒有遏制其他大國的崛起。吳王夫差、越王勾踐都先後在齊國的眼皮底下稱霸於江南,是督導不利。沒有把秦國扼殺在發展的搖籃中,是監管不嚴。
二,齊國不思進取,統治階級沒有統一天下的思想意識。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齊國太平天下,人們富足而少憂,只想過安定的生活,卻不思考怎樣維護安定。如果齊威王不滿足於只做個霸主,天下早已是齊國的囊中之物。
三,齊湣王缺乏主見,狂妄自大,直接使齊國成爲千夫所指,遭受五國毀滅性的打擊。他先受秦昭襄王的撩撥,與秦國共同稱帝,又受蘇秦的鼓惑,聯合六國攻秦,把所有人都得罪光。最後五國聯軍合而伐齊,齊國從此徘徊在滅亡的邊緣。
儘管齊國已經破落如斯,它還是有延長自己生命的機會,如果齊王建能看穿始皇帝對他拉攏背後的目的,選擇與五國再度合縱,秦國爭霸天下的道路將依然曲折。
起先他們追殺猶太人,我不說話,因爲我不是猶太人。後來他們追殺工會成員,我不說話,因爲我不是工會成員。此後他們追殺天主教徒,我不說話因爲我是新教徒。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卻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爲我說話了。
就像美國波士頓猶太人紀念碑上銘刻的那樣,對別人的計較,就是對自己的苛刻。齊王建無法摒棄前嫌,冷漠五國的生死,結果也不會再有人關心他的存亡。
既然沒有外援,齊王建只好奮發以自救。好歹齊國在他的帶領下,四十多年未受兵患,掏幹家底也能拼湊出百萬大軍,加上和平環境的經濟積累,跟秦國還有一拼之力。
齊王建把糾集起來的武裝部隊統統派往濟水,那裡是齊國唯一的天險,歷來是與列國會戰的重要場所。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守住這裡,齊國就可以安枕無憂。他的兵力部署總好像有什麼漏洞,到底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