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2）命中註定的宿命
甚至他開公司也是爲了你, 你當時住院，醫療費用全是他跟他爸爸借來的，他自小獨立, 從上高中開始就沒花過家裡一分錢。爲了還他爸的錢, 他辛辛苦苦跑去開公司, 凌新凌新, 這麼明顯的含義, 你竟然看不出來。
你們分手，他開始酗酒，甚至喝到胃出血, 在醫院住了整整三天，也發了三天高燒, 而他夢裡燒糊了的那麼些話, 永遠只有三個字, 那就是你的名字。而這些你都不知道，你一點都不關心他的死活, 真狠。
剛出院他就又去喝酒了，我只能守在他身邊，等着他喝昏後拖走。他手機響，是他媽媽打來的，因爲你, 他已經和她徹底鬧僵了。我幫他接電話, 卻在他的通訊簿看到你的號碼, 高高列在首位, 存名是寶貝。
寶貝, 呵，她笑得無奈, 他爲他的寶貝傷斷腸，而我則是個萬年吃力不討好的女配。
那一刻，沒人知道我的心碎成了什麼樣，十三年，我喜歡他整整十三年，我們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而他永遠叫我蘇婷婷，甚至連我的號碼都懶得存一下。
我不甘，卻抵不過命運，他不愛我，無論我怎麼對他好，他都不會愛我。雖然死心，卻仍看不得他傷心難過，於是就這樣厚着臉皮跟着他，期望哪天他幡然醒悟，回頭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但他從來沒有，真狠。
她眼圈紅紅，似乎快哭了。
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愛他愛得那麼深。
臨走之前，她說，現在我竟希望你們能在一起，因爲只有這樣，他纔會變快樂，而現在的我，真的決定放手了，徹徹底底放手，只希望他能幸福，而你是他唯一的幸福。
我依舊不說話，只是心裡涼涼的。
就像心臟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血液源源不斷流過心房，悄然地將薄涼的氣息帶到全身每一個地方。
被噩夢驚醒，等天亮，吃藥，聽王醫生說話，盯着窗外的花壇發呆，等天黑，睡覺，然後再被噩夢驚醒。如此循環往復，大有不捨晝夜之意。
但我不相信我的世界會一直黯淡無光。
這天到戶外走了走，發現陽光竟是如此的溫暖，也許正是這樣的溫暖才襯出心底的寒冷。爲了驅寒，在午睡時間，我將窗戶打開，任陽光散散打在牀頭。
我摸了摸枕頭下，將那本《活着》拿出來，手摸着書面那粗糙而厚實的質感，感覺心底有一絲安然。
這是麗娜上次探訪時拿來的，她說，這本書一直放在你書櫃最醒目的位置上，我一眼就看到了。我想，也許它對你有着特殊的意義，就給你拿來了。想死的時候就翻一翻，記得給我好好活着，還等你回來給我們當苦力呢。
這書是冉冉買給我的，那時她剛上大學。她將書給我的時候說，見書如見人，雖然我人在他處求學，但心是陪着你的。你給我好好研讀，下次回家來，我可是要提問的。
翻開書本，一張藍色心形書籤上，有一行娟秀飄逸的字：像死過一樣地活着！
像死過一樣地活着！
陽光突然絢爛起來，像劫後餘生般灑滿整個病房，更像一束極光穿透心底的陰霾，烏雲在這一瞬間驅散。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豁然開朗，靈臺一片清明，像從心底深處涌出斑斕彩虹，高高掛在心空。
我眯着眼，用手去夠懸在金色陽光中的浮塵。
“是不是嫌刺眼？我把窗簾關上。”老媽沙啞的聲音，我回頭看她，才發現她憔悴了很多，鬢角有星星白髮的痕跡。
有點心疼，有點哽咽，我終於開口：“媽，我想回家。”
她抓着窗簾的手突然頓住，僵硬的身體轉過來。我看着她驚訝的面孔，牽動嘴角笑了笑。
她怔在那裡良久，突然掩面痛哭。
後來才知道，我已經在這裡待了整整三個月，而這三個月裡，我沒說過一句話。
住院的最後一夜，我睡得異常安穩。
早晨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在眼皮的縫隙之中，恍惚看到有一抹黑色身影站在窗前。
如此熟悉的背影，我猛地睜開眼，
窗前除了大片陽光，什麼都沒有。
我搖搖頭笑自己，怎麼會想到他，一定是睡魔怔了。
爬起身來，聽到門口老媽和老爸交談的聲音。
“怎麼了？”我問。
老媽臉上驚詫的表情：“剛纔結賬的時候，醫生愣說我們的醫藥費全部結清了，可我們並沒有付錢呀。”
我心裡一驚，想到李凌皓。
猛地跳下牀，我在醫院長廊上顧盼，卻沒看到他的影子。
“我和你爸再去問問，肯定是他們弄錯了。”說着，老媽便拉着老爸跑去核實醫藥費了。
我心裡有點失落，慢慢走回病房。卻看到牀頭櫃上有一抹醒目的藍色。是那枚珍貴的藍寶石吊墜，我拿起來，發現它的下面壓着一張信箋。
趕緊打開，那瀟灑俊逸的鋼筆字跡映入眼簾。
你從來不知道，當年在科大圖書館裡，你迎着陽光的那一抹燦爛微笑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
其實你和冉冉長得很像，可那個驚鴻一瞥，讓我的靈魂瞬間定格，直到和你迎面相撞，元神也沒能及時歸位。
遇見你，終於知道真正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那一瞬間有種命中註定的宿命感，直覺你就是我這輩子要找的人，是不是很可笑，我無法解釋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它就在我心裡。
可是愛情降臨了，悲劇也隨之而來。冉冉慘死，你崩潰自殺，這些都是我的錯，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我只想告訴你，冉冉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新新，幫我照顧新新……
所以我說，你有一個好姐姐，她至死都在記掛你。
可我不敢靠近你，你被傷得那麼深，我怕我的靠近反而激化你的病情。可是我更捨不得離開，於是就這樣遠遠地觀望。
終於還是再次相遇，然後那些一直被我壓在心底的相思，像萌芽紛紛破土而出，瘋狂地生長起來。我控制不了，也不想再控制了，我再也不要每天假冒另一個人給你發短信，也不要聽別人說你如何如何。
我愛你，也要你愛我，然後我們在一起。
真正接觸你，卻發現真實的你和想象中的你有很多不同，而這些不同，如此率真如此可愛，讓我越陷越深，欲罷不能。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可以愛到骨子裡。每一次相逢我都在剋制自己，怕你看出破綻。每一次擁抱你，我都不想撒手，就想抱着你到地老天荒。有多想告訴你，我有多愛你，愛到心痛，愛到一見不到你就六神無主。
可越是這樣沉淪，我越是惶恐，惶恐哪天你突然就離開我了，所以我更不敢告訴你真相，怕悲劇再次發生，我不能犯兩次相同的錯，可我還是錯了，你有你的決絕。
分手後的某個高溫天，我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看到你在街道上跟在來往的人後面，謙遜恭順地和他們交談，卻幾乎沒有人願意爲你停留半刻。
那麼笨拙，那麼卑微，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迷惘。爲什麼不來找我，爲什麼要那麼倔強，爲什麼已經站在樓下，卻不願再邁進一步？
這樣的固執的你，讓我有多心疼。
謊言還是被揭開了，於是你再次重傷。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悔恨，也許離開你，是最好的選擇。所以我要走了，走得遠遠的，遠到你不會再因爲我受到任何傷害。
你知道，我在許願柱前許的那個願望麼，我們在一起，多簡單的一個願望，我那麼虔誠的向佛祖祈求，請他賜給我一個你，可終究沒能如願。
我是那麼不甘心。
這個吊墜是我爸給我的，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他對我說，等你長大了，把它送給你愛的那個人。長大後我才知道，他錯過了那個他愛的女人，而我不想重蹈覆轍。
所以它是屬於你的，當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它就非你莫屬。既然我已決定離開，你可不可以手下留情收下它？好想親手爲你帶上它，一定會美得天理難容。
我知道你無法接受現實，它對我們都太殘忍。
所以請別原諒我，永遠都別原諒我，儘管狠狠地恨我吧，因爲這些都是我的錯，我總是一錯再錯。
只是請你快點好起來，如果可以，未來的某個時刻，當我們再次相遇，請讓我履行冉冉的夙願，讓我好好愛你，我愛你。
眼淚一顆一顆打溼信箋，俊逸的字跡變得模糊不清。
我緩緩坐到地上，手裡緊緊攥着這張信紙，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