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凍, 四下無人,陷入絕境的沐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離開皇宮, 離開帝都, 好像真的寸步難行。時間久了, 她依賴皇宮的生活, 把自己過成了後宮女人的樣子, 她那些豪言壯語,那些宏偉夢想,根本就是紙上談兵。
沐七揭開面具, 見到一張陌生的臉,而那一刻, 她竟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看清自己的心, 看清矇蔽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雖然看身段, 死在洞中的男人應該不是三爺,可是揭開面具的陌生感,並不會因爲面具下的臉而改變,無論是怎樣的一張臉,對她來說, 那一刻都將是陌生的。三爺, 於他而言, 應了那首歌, 最熟悉的陌生人。
沐七自嘲一笑, 癱坐地面,她從未這般虛脫, 好像一場夢,自己爲自己編織的夢,她想依靠這個夢尋找存在感,她以爲自己愛着三爺,其實她愛着這場夢,美夢終究不能成真,突然間,她都有點懷疑,三爺這個人,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幻,是爲了自己的夢而存在的人,還是……
美好的開端,總是令人難以忘懷,那些被甯皇遺忘的日子,三爺給她足夠的溫暖,所以她堅守這份溫暖,也是不想再讓自己打入冷窋。
“嘶——”沐七環抱雙臂,縮成一團,她冷得瑟瑟發抖,這場雪,幾乎將眼前的小路掩埋,她有強烈的求生欲,她不想就這樣離開皇宮,離開甯皇,她好像離不開了,她想見他,正如當初自己如此渴望想見三爺。
祁瑞呵斥宮女退下,他離開時,只有世子爺一人陪在長公主身邊,按說男女授受不親,爲了避嫌,應該留個人才好。可是時局動亂,宮裡風雲變幻莫測,當下人人自危,除開跟隨身邊多年的老奴,實在是不敢信任他人。
“長公主……”世子瑾本想行禮,卻被對方制止,“世子,你我不必拘泥小節,何況現在的情況,我們也就不要浪費時間,不如開門見山。”
世子瑾猶豫片刻,長公主見狀,繼續說:“我聽祁瑞說,你這幾天一直進宮,想要面見皇上?”
“正是。”
“皇上已經多日不上朝了,這在以前,從未出現。”
“我見那些大臣都跪在殿外,凍死了不少。”
“蕭寶盈把持後宮,將無極宮掌控自己手中,無奈我等進不去,見不到皇上,於事無補。”長公主憂心忡忡,“皇上情緒不穩,恐怕要對沐家不利,而朝堂上一半大臣都被蕭寶盈收買,我看這回,沐家是凶多吉少。”
世子瑾蹙眉急問:“皇上對沐家不利,是否與沐貴妃失蹤有關?”
“小七的心,不在這裡,她離開皇宮,怕是……”長公主哽咽,又心急如焚。
聞言,世子瑾掂量輕重,心中考慮再三,才謹慎說道:“實不相瞞,我有沐貴妃的消息,不過,我不敢肯定,只是這個消息,恐怕隱藏了更深的陰謀,而不是簡單地‘私奔’。”
長公主眼前一亮,心思收緊,小心地問:“你是不是查到什麼?”
“長公主,恕在下斗膽,怕不是你查到了什麼?”
世子瑾的反問,沒有石沉大海,長公主舒了口氣,緩緩地說:“他們說,小七是跟着戴面具的男人私奔,一開始我的確擔心,可是轉念一想,又不太可能,爲了安全起見,我去了一個地方,找到真正的面具,我肯定,帶走沐七的男人,不是我想的那個人。”
“雖然我不知道長公主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但是我的護使回來稟報,那人帶走貴妃,絕不是私奔,而是爲了找機會滅口,路上兩次機會,都被我的人給阻止,可惜……”
“可惜什麼?小七怎麼了?”
“可惜我的護使身受重傷,已離世。”世子瑾嘆息,“不過據他說,對方也負傷,倘若不能自救,說不定現在同樣下場。”
長公主激動不已,“可是小七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她可能連一個受傷的男人也打不過,如果那人有心要滅口,大可在自己斷氣的最後,先對小七不利,那個時候,小七豈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世子瑾撲上去,“公主切勿驚慌,我早已派人尋找,護使返回時,沿途留下記號,相信貴妃娘娘好人好報,一定不會有事。”
長公主搖着頭,“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
“依我看,當務之急,反而是我們應該穩住後宮,面見皇上。”世子瑾沉着冷靜,“這件事不簡單,唯有見到皇上說清楚,沐家才能爭取喘氣的機會,否則他們百口莫辯。”
“我去過一次無極宮,是蕭寶盈敷衍我,把我從殿外擡回華延宮,我這行動不便,根本不可能對抗蕭貴妃。”
世子瑾點了點頭,贊同不應該和蕭寶盈硬碰硬,必須想辦法繞過她,掩人耳目纔好。
雪地裡分不清方向,但是有個好處,沐七腳底踩空,從坡上滾落,竟然沒受丁點兒傷,白雪厚厚一層,起到了保護作用,於是她麻溜地爬起來,繼續往前。
不知東南西北,她便想到朝太陽升起的方向,擔心太陽落山,她不敢休息,不敢疲憊,因爲天黑也走不出去的話,她只能凍死在這無人的荒郊野外了。
“咕咕……”肚子餓了,發出警報。沐七蹲下來,抓起一把白雪就往自己嘴裡塞滿,嘴巴凍得紫紅,雙手也沒有了知覺,若是當時她乾脆就留在了洞中,或許她不必如此辛苦。
一想到洞中還有個陌生的死人,沐七又慌得緊,總之前後無門,得由她自己尋到出路。
“姑娘,姑娘?”昏昏沉沉的女人,滿口囈語。婦人加了柴火後,走到她身邊蹲下,不如叫醒了她。
夜幕降臨之前,沐七如同賣火柴的小女孩,最後一抹日光帶她去了天堂。
果真還是天堂好,地方暖和,又有食物的香,勾起她肚子裡的饞蟲,她頓覺來了力氣,一睜眼,身子也挺直了坐起來,有人及時將烤肉送到她跟前,於是她二話不說,張嘴就是狼吞虎嚥。
“別急,別急,你慢點兒吃,別噎了。”
沐七這才留意身邊有人,她捧着香噴噴的烤肉,扭頭撞見了陌生的臉,突然一口氣沒接上,被一塊肉給噎了喉嚨處。
婦人又送了一杯水,用木頭做的水杯,乖巧又精緻,不過這不是欣賞的時候,她趕緊喝了水,順了口氣。
“餓壞了吧?可是你一個小女孩,怎會在死人谷?”
死人谷?沐七不解地望着她,也在打量婦人的一切,她的穿着很奇怪,不像普通老百姓,因爲一般人不可能身上披着獸皮,而這房間裡的擺設,幾乎都是石頭和木頭,所以這家人可能是個獵戶。
“多謝大姐。多謝大姐的烤肉和乾淨的水。”搞清楚狀況,沐七放下食物和水杯,想起身鞠躬。
婦人拉住了沐七的手腕,笑臉相迎,“姑娘不嫌棄我這裡的簡陋纔好。”
“不不不,我還以爲自己來到了天堂呢。”沐七熱淚盈眶。
“天堂?”
“就是一個很好的地方。不過大姐這裡,真的很好,這大概是石頭房子吧,擱在我家鄉,這樣的別墅,我還不一定住的起。”
“敢問姑娘的家鄉在哪裡?”
“在……”沐七定了定神,轉而又說,“在帝都。”
大姐的丈夫是獵戶邢氏,沐七倒在雪地裡,正是邢大哥將她扛回來。後來他們聊開了,沐七才知道自己身處的地方叫死人谷,聽名字就知道這不是個好地方,死人穀人煙稀少,地勢惡劣,如果不是他們隱居在此,恐怕沐七這輩子都別想走出去。
沐七不好意思追問他們隱居的緣由,但大多隱居的人,無非就是三點,避難避債私奔。
“你想去帝都?”邢嫂欲言又止。
沐七點了點頭,她休息了半日,恢復得很好,感覺自己又可以趕路了。
“我想我突然離家,家裡人肯定着急。”
“你說你是被人擄來?那你知道擄走你的人是什麼人?”
“不認識,從未見過。”
“你這麼一說,前兩天我好像是聽到死人谷的谷口有人比武。”邢大哥猶豫地說,“沐姑娘確實應該回去,可是就這樣回,只怕擄走你的人不止一個。”
“是啊,死了一個,可是家門口說不定還有其他惡人,所以……”
沐七心直口快,“不如你們陪同我一起?你們放心,我家很有錢,只要你們護送我回家,我家裡人肯定重金答謝。”
邢大哥和邢嫂相視而笑,沒有直接表態,不過他們答應,會先送到附近的村落,再租一輛馬車,按照路程,想返回帝都,得有兩天時間。
區別以往,甯皇的瘋魔病不再是血洗無極宮,從宮殿傳出的yin歌豔詞,更是令人迷惑費解。
甯皇並不是好色之輩,可是他已經多日不見外人,也不過問朝政,如此反常,着實不安,怎奈蕭貴妃一手遮天,長公主和世子心急如焚,苦於無策。
“皇上……”寢殿暖如夏日,蕭寶盈輕紗裹身,豐盈曲線若隱若現,看着香豔,誘色可餐。
喚一聲,她便跪着服侍甯皇從榻上坐起,衣衫不整的男人,露出寬厚結實的胸膛,披散的長髮,飄逸不羈,端得是一副極魅極邪的皮囊。微睜的眸,銳利的光。上揚的嘴,傲慢的殤。
蕭寶盈陶醉癡迷地仰視,渴望甯皇也能看她一眼,即便是奪了她的魂兒,她也甘心情願。
“幾更天?”甯皇的聲音略顯慵懶,蕭寶盈卻高度謹慎,這些天,甯皇不曾過問時日,他們纏綿榻前,不分晝夜。
如果可以,蕭寶盈當然想自私地佔有甯皇的一切時間,所以她冒着天塌的危險,獻上自己的“傑作”。
“皇上,頭還疼嗎?”蕭寶盈示意身後宮女靠近,她伸手將錦盒中的白色藥丸拿在手裡,說話時,又將藥丸遞給了甯皇,“丹藥已經送來,皇上吃一顆,精神百倍。”
甯皇遲疑地盯着藥丸,他很清楚,服用蕭貴妃進獻的丹藥之後,確實可以很快止痛,然而服藥後的自己,又會昏沉大半天,衝動的慾望,無法剋制。
“朕問的是,幾更天。”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蕭寶盈方知不可敷衍,連忙正色,“皇上,剛過寅時,五更天。”
“五更?”甯皇嘗試自己起身,蕭寶盈想攙扶,卻被推開,可是甯皇站起身,走兩步後,因爲頭重腳輕而晃動,身子一傾,他本能地撐着桌面。
“皇上……”蕭寶盈催促宮女跟上,她看似關心,其實是想甯皇服用自己的丹藥,以便皇上徹底依賴。
追上甯皇后,蕭寶盈攤開手,丹藥在女人柔軟的手心裡靜靜地躺着。甯皇揉了揉太陽穴,又試着捏了捏眉心處,他感覺他不能被一顆丹藥控制,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這丹藥同樣有副作用,後勁兒大,減輕頭痛的同時,卻能迷惑心智。
“朕問你……”甯皇猛然抓住蕭寶盈的手腕,手中的丹藥隨勢落地,滾出幾步開外,好在宮女及時奔過去跪地保護它。蕭寶盈震驚而慌張,她的目光不敢迎上去,反而是甯皇,緊盯着身前的女人,“這丹藥從何來?爲何朕每日裡昏昏沉沉?”
蕭寶盈嚥下惶恐,硬着頭皮胡扯,“皇上,您之前頭痛,傷了元氣,當然會感到疲憊,臣妾的丹藥正是抑制頭痛,令皇上可以隨心所欲。”
“隨心所欲?”暗使的手勁兒太大了,蕭寶盈幾乎來不及反應,只見她撞進甯皇懷中,差點頭暈眼花。
“皇上,是臣妾沒能伺候好,所以您纔會不舒服。”蕭寶盈熟知男女之事,她精心設計“透視裝”,又搔首弄姿,還滿口豔詞,一旁的宮女聽得臉紅心跳,不知所措。
但見女人腰身一扭,勾起甯皇的後頸,蕭寶盈再把頭一偏,嬌嗔道:“奴家想要皇上的疼愛,想要皇上……”
不知是不是藥物的後作用,有時,甯皇明明知道對方是蕭貴妃,而眼裡卻浮現的是沐七,是他的沐貴妃,那個不知好歹,和廚子私奔的女人,她可惡至極,陰魂不散……
帶着恨意,甯皇揪起蕭寶盈腦後的一縷黑髮,然後將她攬入身下,粗暴又貪婪地索吻,這一切都是蕭寶盈夢寐以求的,她自然是積極迴應,而與此同時,嘴裡含着的丹藥,就這樣滑進了甯皇的嘴裡,她恐怕也知皇上的心不在這裡,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這顆心毀滅,即便只能得到皇上的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