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食盒已經不是小何子送來的那個了,而是她自己的,裡面是精心準備熬製的湯。
胤禛的傷口恢復得挺快,已經結痂,不劇烈運動便不會再裂開。但是因爲湯藥的關係,他一直在沉睡。
年馨瑤隱隱覺得這是胤祥做的決定,是爲了不讓胤禛反對他去做些什麼事,否則既然回了家又爲何不讓他清醒。
她沒有去糾結這個答案,深知自己不過是個弱女子,就算知道了也幫不上任何忙。
如果二哥在就好了,她心裡想着,踏入書房。
今日的書房與往日不同,似乎瀰漫着一股陌生的氣息。
有人來過。
年馨瑤猛然冒出這個念頭,連忙上下查看了一番,確定無人躲藏,這才趕緊將門關上。
她走到古董架旁,正準備開機關時,卻隱約聽見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這間密室,她已經非常熟悉,裡面能夠聽見外面的聲響,也能透過一隻小洞看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在密室裡面,聲音卻不那麼容易傳出來。
年馨瑤能夠聽到裡面的動靜,雖然聽不出在說些什麼,但可想而知,說話的人聲音非常大。
會是誰?胤祥嗎?
她的手已經在扭轉機關,很用力,將機關徹底扭了下去。那面原本好好的牆裂開了一條整齊的縫,只要用力一推便能向前移動。
隨着機關的啓動,縫隙裡透出的聲音驟然增大了許多,一清二楚地轉入年馨瑤的耳朵裡。
“胡鬧,誰準你給我吃這些亂七八糟的藥,自己卻跑去做這麼危險的事?”
是胤禛的聲音,他醒了嗎?年馨瑤大喜。
“四哥,你明知道是太子做的,爲什麼還要幫着他。咱們幫了他那麼久,最後就落到這麼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你甘心嗎?太子無德無才,那個位置,你坐都比他坐好。”
“啪”的一聲,一記耳光的聲音令年馨瑤渾身一顫,重心不穩向牆倚去,順勢就入了密室裡。
胤禛果然醒了,正怒氣衝衝地瞪着胤祥,而胤祥的臉偏到一邊,半邊臉通紅的,似有腫起的跡象。
兩人都看見了闖入的年馨瑤,一時間,密室內一片寂靜,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胤禛的臉色也沒有好看一些,反而越發陰鬱。
“她怎麼會進來?”他沒有看年馨瑤,而是指着她問胤祥。
胤祥被打了一巴掌心裡也有氣,沒好氣地回道:“四哥你不是想着她嗎,我教她的,這幾日都是她在照顧你。”
“你究竟要胡鬧到什麼時候?”胤禛大怒,吼了起來,嚇得年馨瑤一顫。
“我沒有胡鬧,四哥你受了傷,半昏半醒喊的是小嫂子的名字,你這不是想她又是什麼?我知道你接下這份差事是因爲與小嫂子鬧彆扭,心裡不開心才決定離家一段時間。可是四哥你爲什麼總這樣,你爲小嫂子做了那麼多卻什麼也不跟她說,你讓她如何知道你待她的心意?”
“閉嘴。”胤禛的臉更加黑了。
年馨瑤心下震動,滿臉的不解,她甚至將所有的禮節都拋卻腦後,上前抓住胤祥的衣袖,問道:“是什麼?你說。”
“不準說。”胤禛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臂將她硬生生扯了過去。
“爲什麼不讓我知道?”年馨瑤用力掙脫,倔脾氣直衝上頭。
胤祥像是非常滿意看見兩人爭執的樣子,也不去計較被扇的那一巴掌了,找個椅子坐下,慢悠悠地開口道:“小嫂子六歲那年獨自一人出去騎馬,結果人小馬大,被馬甩了下去,若不是四哥恰巧路過救了你,不然你早就被馬踏成了肉泥。”
六歲那年……年馨瑤反抗的動作輕了。
她記得,六歲那年,一個年輕人救了她,還將她送去了醫館,她昏昏沉沉的,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
“兩年前在木蘭圍場,小嫂子從山坡上摔了下來撞傷了頭,也是四哥發現了你,將你救了回來,並且誤導追殺你的人,這才讓你轉危爲安。”
木蘭圍場?這段記憶她非常模糊,不能刻意去想,一想,頭便如針刺一般的疼痛。她擡起手按着太陽穴,眉頭緊鎖,明明知道不能去想了,卻還是固執地追尋着,想知道是否真的如同胤祥說的那樣。
說到這段,胤祥眼神黯淡,似乎想起了什麼不開心的回憶,沒有發現年馨瑤的不對勁,就連胤禛也沉默着。
“還有,四哥本不想那麼快去求皇父賜婚的,你身體不好,想讓你多休養一段時間。可是,太子對你產生了興趣,明裡暗裡暗示了你二哥多次,四哥爲了你,不惜與太子翻臉,更是拿了太子的把柄威脅他,這才讓太子作罷。”
太子,太子......
年馨瑤抱着頭突然尖叫一聲,跌坐在地。胤禛受着傷,動作遲緩,竟沒有扶住她。
“太子,太子要殺我,太子要殺我,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那天山坡上的一幕從她腦海中閃過,都是一些凌亂的碎片。她頭脹欲裂,幾乎有些神志不清,死死捂住耳朵,神經質似得喃喃自語,滿臉充滿了恐懼。
胤祥被年馨瑤的反應嚇了一跳,忙跳起來,向前走近幾步。他的鞋子纔出現在年馨瑤眼前,就聽見年馨瑤的尖叫更加慘烈,轉身拼了命的往後爬,一頭撞進蹲下來扶她的胤禛懷裡。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會說的,不會說的。”
“瑤兒,瑤兒,是我,你看清楚。”
胤禛的喊聲,年馨瑤聽不見,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
無奈之下,胤禛只好一擡手,擊在她的後頸脖處,她昏了過去。
胤祥看着胤禛費力地抱着年馨瑤,將她放在牀上,想來幫忙,卻被胤禛推開。
“四哥,對不起。”他滿臉的愧疚。
他沒想到年馨瑤對那段記憶是這樣的恐懼,就像一段夢魘,只要稍微提起就會陷入發狂的境地。他的本意是想讓她瞭解四哥對她的心意,沒想到卻好心辦了壞事。
這下,四哥更不會原諒他了。胤祥一陣頭疼。
年馨瑤再度清醒時,已經是午後。
她躺在密室裡的牀上,胤禛靠在牀頭閉目養神,這樣的場景就像上一回她從昏睡中醒來時一樣。她的身邊一直有他的陪伴,而她卻將這些點點滴滴的情意視而不見。
頭還很疼,但比不上心裡的鈍痛。她睜大雙眼盯着屋頂,沒有動,深陷在自責中。
胤禛像是真的睡着了,腦袋向下一垂,又馬上擡了起來,眼睛也順勢睜開,看一眼身邊的年馨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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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兒,你醒了?”他見年馨瑤張着眼,鬆了口氣,忙問道。
年馨瑤聽見了,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神依舊盯着屋頂,並沒有轉向他。
胤禛知道那次受傷對她的刺激很大,否則不會在第一次入宮見到太子時就暈倒。對於這個問題,他獨自猜測了許多種可能,唯有這一個,解釋起來才更有說服力。
他將手貼在她的額頭上,嘆道:“別去想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
換來的還是一片沉默。
胤禛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爲什麼會搞成這樣,胤祥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因爲氣惱年馨瑤所以才主動跟皇父爭取了這個苦差事,沒想到這差事要辦的卻是太子的人。他與太子之間的關係近年來日益微妙,表面上看上去是一條心,他是太子堅定的擁護者,可實際上,他一直在防着太子,以防不測。
因爲,他手裡握着太子最大的秘密,他用這個秘密換來了年馨瑤,也將危險時刻背在身上。太子不會放過他,他心裡一直非常清楚。現在又動了太子的人,只怕已經恨他入骨,欲除之而後快。他一點也沒認爲太子會留有兄弟之情,一個連寵愛自己三十幾年的父親都能忍心下手的人,又怎麼會顧忌同父異母的兄弟。
但他只能忍,除了兄恭弟謙的戲碼,他別無選擇。因爲他知道,皇父對太子仍有感情,畢竟是他從小親自教導長大的孩子,寄予了重望。他如果現在跳出來與太子對着幹,皇父是不會放過他的,老八就是最好的例子。
這也就是他爲什麼阻止胤祥不要惹麻煩的原因,他就算傷得再重也要默默忍下,也要假裝不知道這是太子所爲。這樣的忍耐,他能夠受得住,胤祥卻年輕氣盛,考慮得不那麼周詳。
他又暗歎一口氣,扯動了傷口,右手忙捂了上去,硬捱着疼痛。
方纔在抱年馨瑤的時候,原本已經快好了的傷口又撕裂了些。胤祥幫他上了藥,現在藥性發揮作用,一直隱隱作痛。
“王爺,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正在這時,年馨瑤說話了。
“什麼?”
“您是什麼時候將妾放在心裡的。”
胤禛一笑,也沒看她,與她一同望向屋頂,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