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潤看着盡顯嬌羞的盧晴,一股無法言喻的柔憐激盪在心裡,就想這麼永遠伴着她、永不分離,沒有一點隔閡,也沒有一絲厭倦。
盧晴見徐潤不作聲,只是平靜而深切地看着自己,覺得有些經受不住,便站起來,走到亭子邊,憑闌遠觀。
“晴妹,我今天來是避暑來的,還有就是向姨父請益功課,多長進些,喝完茶我們一起去吧?”
“那你快喝吧,我不渴。”
桌子上的一壺茶很快見底了,徐潤心滿意足地道:“我們走吧……晴妹泡的茶真香!”
盧晴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表哥牛飲之下,還能品出茶香嗎?”
“嘿嘿,不用細品,茶一過晴妹的手,那必定就是上等佳香無疑!”
“表哥……你來的時候吃了蜜嗎?”
“沒有啊!”
“不對吧,你哪來這麼多的甜言蜜語,哄完藍妹又來哄我?”
“我……我沒有……”
盧晴見徐潤滿臉窘狀,便端起茶盤,輕笑道:“走吧,大廳去,我爹一會兒就到!”
徐潤訕訕地跟着盧晴出了後園。
盧晴之父,名爲盧謙,是個舉人,但從沒有點過官,遂治園囿、植花樹以自娛。盧晴之母,名爲餘芳,年輕時是鎮上數一數二的美人、才女,上門提親者不知凡幾,最終爲盧謙所竟得。
盧謙、餘芳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即使只有盧晴一女而無子,盧謙也無納妾之念,跟餘芳依舊恩愛如初。
徐潤恭立於大廳,屏風後的門簾一動,盧謙緩步而出。
盧謙白麪黑鬚、玄衣束髮,有隱士之風。徐潤恭敬地拜了禮,盧謙讓他就座,問過他家好,便考校他的學業。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三句話,你可有什麼體會?”
“不瞞姨父,我之所知,一如私塾先生所教,聖人之微言大義,我還領悟不到。”徐潤素知,對盧謙千萬不能有所隱瞞,因爲他的眼光犀利、準確到可怕,有一點矇混的苗頭,必定會被他揪出來,豪不客氣地批判!所以,“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就是最好的應對態度。
“是了,你還未經磨礪,智慧未開、心xing未達,大道近在眼前也如視而不見。”
“姨父有以教我。”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學是‘天’,是做人最基本的規律,人不學就和禽獸無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朋友來是‘地’,是必然的現象,是學的後果;‘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人知與否是‘人’,是一種變化,人變於天地之間,是爲人生。孔夫子一開口,就把他全部的觀念鋪陳得完整無缺、精簡扼要,不愧爲萬世之師表、教化之聖人!”
“《論語》還有這種讀法的?聞所未聞啊!”
“我這是以‘天、地、人’三才結構讀的《論語》,還可以從‘體、用、因、果’四種認知、‘陰、陽’兩種相對現象去解讀,進而領會其中的微言大義。”
“這也太難、太複雜了,要求也
太高了!我一個腦袋恐怕不夠用!”
“現在教你的是方法、是一把鑰匙、是進門的工具,等你熟練運用後就要拋開,不然永遠不能直探真如、再上層樓!”
“難道書上所有的話,都要如此析之?”
“非也!唯聖人之言,上體天心、言出法隨,無論你怎麼看、怎麼讀,都渾然一體、自然自在,所以經得住這般考驗。”
“我明白了,姨父是想要我悟聖人之真言,行天地之正路!”
“好!孺子可教!現在已經沒什麼可傳授給你的了,只望你今後莫把聖賢書作等閒!”
“姨父的教導,甥兒必謹記在心!”
“嗯!去看看你妹妹,多說說話,她最近老是一個人待在房裡,別悶壞了。”
“哦……這就去。”徐潤本想明說,他已經和盧晴單獨相處了一上午,但解釋起來又要費許多口舌,姨父素不喜囉嗦,於是話到了嘴邊也沒有出口。
徐潤跟盧謙告退後,又到廂房拜見小姨餘芳。餘芳忙拉了他的手,親切地問道:“你姨父沒有訓你吧?”
“沒有,就是說了些課業上的事。”
“他滿腦子奇言怪談,說出來驚世駭俗,與時賢格格不入,要不然怎麼會到現在也沒有做官……你聽聽也就罷了,萬勿當真,課業還是以先生所教爲本,記住了嗎?”
“其實姨父說的是對的,只是別人食古不化、固執己見。”
“不管道理對或不對,重要的是可行或不可行。你先生教的,科舉時可以寫;你姨父說的,寫出來了會被視爲異端,那你以後的前途就完了,你爹媽這麼多年的辛苦豈不是白費了?”
“……”
徐潤默然,餘芳說的是現實,他根本無力改變。
餘芳又和徐潤說了許多家常體己話,時至中午,便拉了他一塊吃飯。
徐潤和姨父一家吃過午飯,便去客房歇息,坐了一會兒,剛想上牀睡個午覺,盧晴忽而推門而入。
盧晴換了一身水綠緋袖小衣,清秀已極的玉靨含着一絲微笑,透着愉悅。
“表哥,你的寶劍我幫你拿來了。”
“晴妹別這麼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寶貝,值不了幾個錢,妹妹看得上眼就拿去,就當是我送給妹妹的薄禮。”
“你的就是你的,我不要!餘藍那妮子都沒拿,我也不會要的。”
“可我這次來的太……莽撞,沒有給你帶什麼好東西,我心裡過意不去。”
“你也知道你今天很無禮啊!沒關係,我把你身上的衣服割了一道口子,算是對你的懲戒。你已經送了我一條漂亮的小魚,我現在不生氣了,事情揭過去了。”
“妹妹……你可真不是尋常女子啊!”
“少來!又變着花樣哄我!”
“不是……不是我要哄你……是你……”
“有什麼話就快點說,我聽着呢!”
“我在船上只不過看了一下你……乘涼,你馬上就讓我涼快到底,就算是想扯平,也不用這麼對我吧!我可是你的……表哥啊!”
“哼!就是看在你是表哥的份上,我
才這麼做的。換做別人,那就不是割衣服就完了的!”
“可這是你親手做的衣服啊?”
“那又如何?給你穿了就是你的了,我割的是你的衣服。”
“俗話說‘老婆如衣服’,你割壞了我的衣服,現在是來賠我一個好老婆的嗎?”
“你……你臉皮什麼時候變得比城牆還厚了?!”
盧晴又羞又惱,一雙黑亮的眼睛瞪着笑嘻嘻的徐潤,似乎覺得他很可惡。
徐潤有點貪婪地享受着盧晴的嬌嗔,還不知羞地道:“我想考個功名,光大門楣,然後明媒正娶我的心上人,妹妹,你看可好?”
盧晴忽然有些不悅,語氣生硬地道:“你娶妻與我有什麼相干?不過也好,我就不用賠給你一個老婆了,但衣服還是可以給你補一下的,快脫下來給我,等我補好了就送過來。”
“可我除了這件袍子,就沒衣服換了!”
“真笨!你不會到牀上午睡去啊?還換什麼衣服!”
“也是……現在就要?”
“嗯,快點,到屏風後面去!”
徐潤轉過屏風,窸窸窣窣地脫下衣服,又從屏風內將衣服拋到桌上。
盧晴一把抓起,笑道:“表哥,我忘了跟你說了,我也要回去睡會兒,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補好,你就耐心等着吧——看你還脫不脫我的襪子!哈哈!”
盧晴笑着跑遠了,屋裡就剩下徐潤一個人。
“命中剋星啊……”徐潤喃喃自語。
徐潤睡了一小會,起來,已是午後。他渾身上下就穿一條短跨,悶在屋裡,出去不得,也見不着盧晴的人影,十分抑鬱。
“真是‘活人讓尿給憋死了’,晴妹也太會整人了……不行,不能讓她小瞧了去,我得把我的衣服找回來!”
徐潤左思右想,決定還是經由水泊,回到捉龍蝦的石臺,把自己的衣服取出來。於是,他拿起短劍,出門而去。
徐潤走的是一條捷徑小路,午後炎熱,下人都在前院的屋裡休息,徐潤一路走來,沒遇到一個人。
徐潤經過一片花圃,但覺花香醉人,清心爽神。徐潤無心久留,走了十幾步,快出花圃時,忽覺手中短劍劍柄處的紅珠子裡面,似有一絲微弱的波動。
“這劍時不時靈泛一下,吊人胃口、撓人心癢,一氣把它拆開來算了,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徐潤撫摸短劍,卻沒有真的動手。
“現在還要靠你拿回衣服呢,以後再說吧……”
徐潤趕向水泊,到了水亭邊。想起不久前,自己和盧晴在這裡促膝而談的情景,心頭猶如大熱天喝冰澎的茶水、吃地道的火鍋,又酥麻、又暢快,讓人回味無窮。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晴妹,今天從水中一出來看到你,已命中註定了你就是我的伊人,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徐潤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人生的終極目標,像是撲火的飛蛾,把對盧晴的追求變成了自己天生的本能,義無反顧且無怨無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