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凡再度找回自己的眼睛時,是被一股灼熱的白光刺痛了眼球,努力睜開的。睜開眼看到眼前的場景頭暈目眩,呼吸困難,差點又昏了過去。
這是個實際只有五個平方大的空間,周圍的空間隔牆,畫面是一致的黑白交加的幻覺圖形!
人只要再定睛看上一看,這個屋子就無限擴大,大到像在深海世界一般,可以無限延長,人的器官感官也延長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去……
盤根錯節的黑白條紋交錯複雜,形成一幅有規則的圖片,包圍整個屋子的立體空間,其實是靜態的圖片,人眼看着卻像動彈舒展的畫面。
“呵……夢想樂園?還是希望之屋?我以爲Master手段有多先進高明,不還是這些看膩的手法……”
人眼對着幻覺圖形看兩分鐘,就會產生眩暈感,看十分鐘,大腦就會出現強烈的錯覺,超過半小時就會出現幻影……
宵翎說過很多組織機構會用到這種工具馴化別人,折磨死人,名號也是起得很好聽的,有的人管這種空間叫夢想樂園,也有叫希望之屋,大概就是在這裡能給人以重生希望的意思。
人體在這個地方呆久了會達到一個極點,產生極度幻覺,甚至迴光返照。
經歷了最美妙的幻境之後,人的精神狀態也離崩潰邊緣不遠,等着被疲倦至極的精神狀態耗死。
林亦凡支撐着身子站起來,身上打鬥留下的幾處傷口還流着血,戰鬥力比正常狀態要低個幾分,現在更是有心無力。
透過機關屋全方位的監控畫面,夜馬已經捕捉到林亦凡闖進密閉小屋的畫面。他有點訝異又有點嫌棄的跟坐在旁邊的填言說:“舊式牢房用的至酷手段,你用在我這個屋子,瞎忽悠我吧?”
填言毫不在乎的回了一句:“等着看就是了。”
夜馬冷笑:“Master詔令過的人數不勝數,你看底下這些打手,十有八.九都是靠希望之屋詔令來的。”
很少人能對着幻覺圖形捱過兩小時,正常人超過一小時後精神會疲憊不堪,兩小時是精神開始出現分裂症的臨界點。
10個小時!人的意志會受到嚴重摧毀,身心俱疲,甚至到達崩潰邊緣!
這比嚴刑拷打來得更加殘酷,會把人逼瘋。
填言語氣帶着挑釁,“那就看看,進了我這個希望之屋的人,能堅持多久?”
林亦凡強撐着身體站在原地,眼睛直愣愣的凝聚一個焦點。Master想用這種方法摧毀她的意志?
這裡遠離了二哥三哥戰鬥的地方,死一般的沉寂,恐怖之極。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林亦凡感到四肢發軟,癱倒在地,卻還強忍住不睡着。
一股冰冷的溼氣讓她從瞬間的昏睡中醒來!她的眼睛已經凹陷下去,眼眶呈黑紫色,一絲血色都沒有。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哪裡了……連肉體的存在感都感覺不到!
記憶回到最深處,她想起了她的媽媽……
“你說,她會看到什麼呢?”填言跟夜馬聊起了天,見夜馬不怎麼感興趣去猜,又問:“你詔令的人裡面,能耗得過兩個小時的有多少個?耗時最長的,又是多長?”
誰耗時最長?他詔令的人裡面不乏意志頑強者,這麼多年也有讓他印象深刻的,讓他最難以忘記的,就是那個讓他花最長時間去折服,他只差不耐之下把他殺了的人。
最重要的是,那人是仇家的兒子。
顧閔恩。
“五天,”顧閔恩在裡面不吃不睡五天,才被洗去意志,成爲聽令於茉含的人。夜馬回憶起來,帶有幾分感慨的語氣說:“姓茉的一家人基因都很頑強,也不枉我陪他兩個孩子玩了這麼大一個局!”
填言面上無波,對比起夜馬曾經花多長時間讓顧閔恩成爲機器人,他更關心林亦凡現在幻覺裡看到的是什麼。
她是否能和自己當年一樣,看到兒時消散的記憶……
宵門盟員出行任務的時候,宵翎會讓填言適機聯通五個人內部對話的系統,由他指揮佈局,計劃作戰。揹着宵門加入夜馬的戰營後,他除了執行宵門指揮官的本職,也會利用這個職位,監聽其他東西。
幾個月前,當他對瀾言和翁可嵐的關係追查無從下手的時候,聽到了一段關鍵的對話。
“瀾言的真實身份就是林亦凡的事,在宵門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現在我們要給林亦凡做一個幌子,證明她不是翁可嵐的女兒。”
宵翎知道所有盟員的真實資料,所以早就知道瀾言的生母就是翁可嵐本人,林亦凡也是她,瀾言也是她。
宵翎洞察秋毫,早就察覺總盟的人想對瀾言不利,所以才上演了一出僞造親子鑑定的戲法,用林氏內部矛盾的幌子,讓外人相信連林亦凡也只是林豫的私生女,不是翁可嵐的女兒。
用這種方法打消夜馬的顧慮,讓他斷了追殺無辜瀾言的念頭。
填言沒有當即把這段可疑的對話呈供給夜馬,宵翎教過他自保的最佳方法,就是拿別人的把柄,做自己的底牌。
而在夜馬手下做事,他需要強大的底牌。
填言故意讓打手把林亦凡逼到機關屋的那個角落,就是想趁機把她引導到這個神秘的幻覺之屋。
看似和夜馬詔令人的圖案沒什麼區別,卻有本質的不同。一來,這個黑白規則漸變的圖案與其他規則變換的圖案略不同,擅長激醒人沉睡已久的記憶。
二來,只要林亦凡的眼睛長時間對着屋子正北方向的牆面看,幕牆上就會出現記憶中那個人的模樣,只要她將幻覺中出現的人破滅,就能打破希望之屋的死局,從幻覺中醒過來。
“拜託了,瀾言……”填言內心默唸。
他知道宵翎和槿言一直替她隱瞞的身世之謎,他推斷也許夜馬的揣度沒有錯,宵翎這麼多年把瀾言撫養長大,就是爲了讓她變得強大,剔除殺害母親的仇人。
只要瀾言記起小時候母親被殺的一幕,幕牆上就會幻化出殺手的模樣……
手槍早就在地面備好,一旦林亦凡精神失常達到極限,就會朝幻影中的人開槍,打破幻想,走出死局。
而屋子北面的幕牆,經過他暗中手段的加裝設計,不但不防彈,還會加速子彈的衝擊,直擊破隔牆,設向這屋子的另一個房間。
監控室,夜馬正坐的位置。
“阿嚏……!”Master的基地別墅沒有暖氣系統,憑一行人的身體素質不需要外力供暖。夜馬第一次感到這屋子裡冷氣陰森。
填言呵出一口白氣,鄙夷的問:“我都沒喊冷,你打什麼噴嚏。”自從經歷了資質考覈那一關,填言的身子大不如前,入秋就冷,現在在這裡即便早有預料,穿着最保暖的衣服,還是手腳冰涼。
“算了,睡是睡不着了,反正離結局也快了,不如看看再走。”填言說,瞥了一眼夜馬,“有勞總盟主,陪我看戲半個小時了。”
夜馬一挑淺眉,“你精心策劃的局,我怎麼會錯過?”
他當然不能錯過。填言心想。只要瀾言持槍,這個總盟主坐的位置就是子彈襲擊的正中方位,夜馬必死無疑。
只可惜,夜馬得等到死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少年淺笑陰柔的面上,全無這個年齡該有的生機,一雙眼睛蒙上迷霧,灰眸無跡。
他沒有持槍殺人的本事,動起武來不是夜馬的對手,不如學夜馬當年一樣,借他人之手,了結他的性命。
“你說,她會看到什麼呢?”填言自語。當年,他被一個女孩矇蔽了眼睛,被她拐進Master的訓練基地,關了整整五天,只差窒息而亡!
夜馬和茉含都以爲他最後出來的時候意志爲零,成了不折不扣的機器人,只有他知道,這五天裡他是怎麼過來的,他都看到了些什麼!
他小的時候失去記憶,記憶是從孤兒院開始的。養父母從孤兒院帶走了他。
直到極度的幻覺把他帶回了失憶前的時光……他什麼都想起來了,他不是孤兒,他是茉家的孩子,還有一個失散的雙胞胎妹妹!
記憶從模糊到清晰,越是瀕臨崩潰的邊緣,父母和妹妹的模樣就越是清晰!
頑強的心志讓他五天後活了下來。
他還有親人,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有親人!他不能讓妹妹孤零零一個人……
之前有人在夜馬的希望之屋堅持了三天的,所以當第五天他出來的時候,目光無神,行屍走肉的樣子,誰也不會想到他還保有意識。
只是當他再度看到茉含的時候,竟無端將她的模樣和小時候妹妹的模樣重合在了一起……
這個瘋狂的念頭很快被他強壓下去!茉含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他們的父母都是國際維和部隊的,他已經身陷虎洞,如果連茉含也……
他的僞裝讓他可以安全的接收別人無意識拋出的秘密,也不會讓人起疑心他會泄密。
“其實你這樣也不錯,什麼都不用想,別人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茉含在一次跟他攜手完成任務之後,坐在他旁邊自言自語,“想太多有什麼用?我想哥哥想了十幾年了,還是不知道他在哪裡。”
那次她沒帶武器,徒手幹掉三十幾名高級打手,跟他抵達一個安全的緩衝地帶,入夜倦意襲來,躺在那裡睡着了。
“哥哥……”睡夢中,囈語斷續,眼角竟是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