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太平洋西邊的韓國島嶼,山腰錯落凸起的幾座別墅被白皚皚的冰雪覆蓋。一家中式餐館獨佔海角邊,面朝已經結凍成冰的海平面。
充斥着龍圖騰圖案的長廊間,幾個大身影追着一個小身影跑跑跳跳,遠遠就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喊:
“來追我!”
七八歲模樣大的男孩穿一身墨綠色,腳踩小戰靴,不知因爲天冷還是因爲蹦跳,帥氣英俊的小臉上泛起酡紅,上揚的嘴角神氣十足。
幾個保鏢模樣的人攀前躍後的追趕他,男孩一下竄上一下跳下,在走廊的隔瓦上玩起輕功,不亦樂乎。
“陸小少爺,陸小少爺,當心點啊!”保鏢們又追又趕,邊飛檐走壁還要邊和他切磋武功,又不忍傷到他。
“不許讓我!”男孩在屋檐上停下飛奔,轉身擺好架勢,認真的要他們打上一架。
“球球,他們都聽我的,你跟他們玩什麼勁!”
康先生陪有美從走廊下經過,對這孩子把金金堡的建築當做迷宮一樣闖來闖去已經熟視無睹,瞧一幫保鏢裡卻有幾個被這孩子折騰壞了,康先生來了興致,吩咐傭人扶好有美,自己飛身躍上屋檐。
“康伯伯陪你打!”
有美正懷着五個月的身孕,打自她懷孕,康先生終於找了個女僕放在金金堡,照顧她的日常起居。
不過有美習慣了大大咧咧的行走,不習慣人扶着攙着,這會兒在長廊找了個合適的欄杆依着坐下,戴着皮手套的手捧起結冰的雪堆小雪人玩。
康先生半出招半遷就,球球人小氣力比不過,康先生只要稍較真,球球就鬥得艱難,卻還不服氣,執拗的想要硬解招。
“球球,認不認輸呀?”
男孩冰毅的眼神凝視着他:“別叫我球球,我有名字!”
康先生看着他一張漸漸張開越來越俊氣的小臉,很是疼愛,沒放開他,把他卡在胳膊間,朝他小屁股輕輕拍下去:“小子,認輸沒?”
球球蹬着兩條腿,一口咬在他手臂上,趁康先生作疼跳了出來。
“嘿你個小子……叫你球球有什麼不對?那不是你小名嗎?”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男孩站直身子,筆挺修長的身影散發着不近人情的氣質。
康先生大笑兩聲,“我比你大整整三輪,你不是小孩子,還想當我孫子不成?”
一顆小雪球“嘭”的砸在康先生胳膊上,質地高檔的羊絨黑外套一下留下冰雪的白印,康先生轉頭一看,有美正得意洋洋的朝他做鬼臉:“以大欺小,丟不丟人?”
“有美阿姨,他不是以大欺小,”男孩交叉着胳膊,聲音冰冷,“而是倚老賣老,老頑童一個。”
康先生顧不得男孩的挑釁,趕緊跑到有美身邊扶她坐下,“夫人哪,你肚子都這麼大了,還玩什麼雪球啊?胳膊酸不酸?”
男孩無奈搖搖頭:“放心,醫生說有美阿姨要適當做伸展運動,這樣有利於生產。”
“小屁傢伙懂什麼?”康先生只知道心疼自家夫人,拿起有美搓好的雪球朝他輕輕一扔,“你跟這個小不點一樣,都是球球!”
男孩擡腳踢了一塊石子,正正擊中康先生砸過來的雪球,雪球碎了一地,有美直拍手叫好:“陸不遙,你可真厲害!”
康先生走到男孩跟前,“誒,球球!爲什麼不讓人叫你小名兒啊?”
冰雪中男孩的臉清透滑皙,濃眉鳳眼像極了小版的陸池城,透亮的眸子散發着跟他爸爸當年神似的漠然眼神,被康先生這麼一問,臉色卻微微顯露囧意。
“媽媽和舅舅們都有正經名字,我只有一個小名,不是丟了宵門的臉?”
“哈哈!”有美挺着漸漸圓滾的肚子走過來,笑聲跟鈴鐺似的,雖然已經二十出頭看起來卻跟十八歲一樣,略帶嬰兒肥的臉紅撲撲的。
有美對陸不遙說:“你說得有道理,逍遙幫的分盟宵門三年前退出歸隱,若現於市,你的媽媽和舅舅們除了臉沒公佈於衆,名聲現在可大着呢!各幫派和黑手黨裡,關於你媽媽的傳說多的是,你又受教於你琨舅舅,而且他們這一代改規換矩不用代號用真名了,你既然沒有代號,自然得有個拿得出手的名字。”
“宵門?這趟出差前後聽了不少宵門的傳言,這纔剛回來又聽你這小麻雀嘴嘰嘰喳喳!”一個渾厚的聲音傳過來,幾名金金堡的弟兄簇擁着坐着輪椅的鬼七走了過來,有美立刻迎上去。
“哥,你可算回來了!快看看這是誰?”有美過去接過輪椅,推着鬼七朝陸不遙走去。
“怎麼不知道?聽到黃毛丫頭和球球來金金堡的消息,我老早就想回來了!這不賭王盛典籌備的事情太多,這差一出就是一年!”
鬼七英武的眼神一點不亞當年雄風,到陸不遙跟前,用逗孩子的語氣道:“球球,還記得我不?”
“記得,鬼七舅舅。”
“真乖!”陸不遙就算身上比同齡孩子散發的貴族氣息再多,也不過七歲半,皮膚比雪花還要晶瑩,鬼七粗糙的大手指在他臉頰上一捏,立即留下兩個紅紅的印記。
陸不遙略帶囧樣的蹙了下眉,看這孩子戒備的眼神,鬼七不滿的感慨道:“時間過得這麼快!你忘記你小時候多可愛了?怎麼現在跟你那個爹地一樣,只會板着個臉?”
“咳咳哼……”康先生生硬地咳了一聲,陸池城是他們一圈人裡面最大的禁忌話題,陸不遙卻淡然的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問鬼七:
“鬼七舅舅,這屆賭王盛典籌辦地點在淮城,你這一年出差又大多在中國,有沒有打聽到我爸爸的消息?”
鬼七這一年在哪兒奔騰,賭王盛典準備在哪兒舉辦,這些誰都沒專心跟陸不遙提過,七歲半大的孩子卻在大人聊天時默默記下,問得這麼有邏輯,幾人不禁心疼。
鬼七勾起一邊脣角,呵笑一聲:“你爸爸的消息沒打聽到,倒是聽多了你媽媽的消息!”
當年鬼七在淮城跟林亦凡相打到相識,都還只當她是單純的林家大小姐,林亦凡和陸池城三年多前在淮城出事,勞燕分飛,鰲路集團總裁和總裁夫人失蹤的消息震驚了整個中國甚至亞洲片區,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消息一傳出,鬼七和康先生就發動了所有地.下.錢.莊的力量尋找兩人的下落,直到不久後一個鮮有傳聞的組織初露鋒芒。
宵門,謠傳中國際最隱秘的盜幫組織。
而後金金堡的眼線發現了宵門的椎樞要員之一瀾言,就是二位老大竭力尋找的鰲路總裁夫人。
那是在Master基地一戰過後的兩年,宵門漸漸獨立於逍遙幫存在,盟內的新規不在遵從組織頂層的束縛。
除了作案手段、盟員相貌和真實身份依舊絕對性保密以外,這個組織存在的真實性逐漸深入人心。
主張打破陳則的還是林亦凡和燁言。當年爲了任務耽誤了無意間闖入生活的感情,直到陷入死局跟心愛的人天地一方,都還沒機會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宵門分盟主和盟員都不是蓋的,早期因爲深藏功與名一直被人誤會是臆造出來的機構,現在有意露相江湖,一時間成了中幫派討論的主題對象,五大元素的故事也在輿論界和民間各路傳開了。
鬼七接着對陸不遙說:“你媽媽下了全球通緝令,重金懸賞找到你爸爸的事現在無人不知,三年來爲了獲取跟你爸爸有關的消息,把所有能結識的人脈都摸個滾熟!雖然沒幾個人見過她真實面貌,但到處都在流傳,這樣的女人也只有你爹地那樣的把得住了!”
“她執拗起來,連爸爸都拿她沒辦法。”提到林亦凡,陸不遙冰涼的眸子多了幾分柔意,漂亮的薄脣翹起,腦袋輕輕一搖,嫣然一副大人模樣。
“不遙,你媽給你起這個名字,是想早點找到你爸吧!”鬼七說。
有美大喇喇的說:“誒誒,這名字可有我一半功勞哦!亦凡本來給球球取名叫陸遙,是我給改的。”
“不遙?”鬼七皺了皺眉,低聲康先生說:“以後你孩子的名字還是自己起吧……”
有美可不覺得這名字差:“陸遙路遙,聽起來一輩子都找不到似的!球球,認你做徒弟的雖然是你琨舅舅,可你這個大名有我一半心思!你打算怎麼感謝我?要不,等我肚子裡的寶貝女兒生出來,你以身相許如何?”
陸不遙明眸微微一沉,臉上是跟他年齡不符的穩重,輕輕蹙眉:“有美阿姨,你還沒生呢,怎麼知道是男孩女孩?”
“心想事成啊!”有美摸摸陸不遙的腦袋,這孩子的模樣簡直正太到令人髮指,除了性情冷淡了點,帥還是非常至極的。要不是林亦凡帶着他在金金堡生活了一年,她都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對他摸來摸去。
“你這麼個小帥哥天天在我眼裡晃,我懷孕之前就想着一定要生個雌的把你逮到手!”
“……”陸不遙錯愕的看了有美一眼,“你確定生的是寶寶不是什麼小動物?”
有美玩味十足的看了康先生一眼:“這我怎麼知道?還沒生出來呢!”
康先生被她這麼一瞅這麼一調侃,臉就綠了:“我的孩子是小動物,那我是什麼?你又拐着彎罵我!”
“誒,看不出來,你也不是很笨嘛!”
“……好啊,你敢說我是禽獸?”
“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那我不是不能讓你冤枉我?不做出點什麼來,還愧對你對我的期望了?”
“哼,還想欺負我不成?”有美從他臉上看出了危險信號,她最不怕的就是別人挑釁,從鬼七身後站出來,把大肚子送出去,“有本事連它也一起啊!”
康先生個高馬大,一臉威嚴,在有美面前卻總跟大小孩似的調皮又計較,說一口蹩腳的中文,滑稽的很。
兩人說着說着就打情罵俏起來,鬼七無奈,自己推着輪椅轉身走了,還把陸不遙一起叫開:“不遙,跟舅舅講講,這一年在金金堡住的怎麼樣?”
“鬼舅舅,這有空我再跟你講吧。我比較想知道你在中國有沒有碰到我媽媽?”
“你媽現在是難得一見的神龍,我們這閒雜人等只有她想見的時候被她召喚,她不需要我們,我們連她在哪兒都捉摸不透咯!”
“你又調侃我媽媽了,明明知道她一年去一次中國是去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