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尊掌門剛剛收服了困獸麒麟,這會兒赫然立於此,嚴厲質問眼前的破袍少年,滿臉的怒氣,而這般表情,竟然與收服麒麟之時的那番情景,驚人地相似!
他雙眼冒出精光,負手站立,昂首挺胸,這麼一位看起來無比尊崇與嚴肅的道人,雙眼緊緊地看着秦天,就像看着一件極邪惡的物事一般!
可是,即便是道尊放出這番神色,他的面前,這位穿着破爛道破的秦天,卻是緊緊地與道尊對視,面色之上,竟然也沒有一絲的害怕,甚至,他的臉上,還有些許的桀驁與不屑!
就在這當口,道尊細細看去,這少年略顯稚嫩的臉上,這雙眼睛之中,竟然黑氣翻卷,陰恐無比!
而這雙眼睛的深處,有一團一樣的微弱光芒,蠢蠢欲動!
這是什麼?道尊掌門在心裡暗暗說道。
“難道,這就是古書上所說的‘血契’麼?當真玄密無比,又邪惡陰恐無比!”
“血契”,便是之前提到過的“血契之約”,亦可以叫做“血之契約”,都是一個意思。
幽幽上古,浩瀚歲月長河,不知出了多少玄密莫測、神靈幽冥的事情。
這“血契之約”,就是上古流傳下來的一種極爲凶煞、極爲隱秘、極爲玄幻莫測的陰恐法術!
這道術法的源頭創始之人,早已軼失不可考了。
“血契之約”的組成,一般是兩個魂靈。
這兩個魂靈,必須有一個是今生所在的世人或精靈幽冥之物——當然,修仙煉道之人是最爲可能的。
這個魂靈,浮游於天地之間,飛鳥魚木,萬物蒼生,皆有可能。
而另一個魂靈,可以是當世魂靈,也可以是——
前世魂靈!
對,可以是前世魂靈,他們依靠着一絲或半絲的意念,存在於當世之中!
而這些依靠着意念存在的魂靈,會由於種種巧合與安排,進入到那個他希望進入的魂靈之中。
這兩個魂靈,前者活在當下世上,後者流浪在前者的意念之中。
二者歸一,便可以發揮出二者的力量!
這些,便是三清門掌門纔可以知道的上古古卷之中的玄密之事!
“魂靈,到底是什麼魂靈,潛進了這孩子的體內?”
道尊掌門暗暗想道。
他微微撇出一絲眼光,卻看到崆峒派七位人士皆向這邊奔了過來!
爲首的便是花無影道長,看來,今天發生的一切,他們是一定要追究下去了!
若此事就在這麼敷衍過去,那麼,崆峒派這一派作爲中土之東的修仙大門派,必然對三清門不利!
道尊再將目光全部移到秦天的雙目之上的時候,他再一次看到了這少年極爲不尊的眼光!
道尊勃然大怒,他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身懷異術、闖了大禍的少年,不但沒有一絲的慚愧與不安,竟然與他雙目相對,如此不尊!
當場之人看得明明白白——秦天便是用如此的眼神,與堂堂三清門掌門道尊相視!
這還了得?
精靈池白衣少女唐飛雁已是驚恐萬分,她怎麼也想不出,以往跟自己嬉鬧調皮的頑皮少年,幾日之間,變成了這般模樣!
眼前的秦天,是她怎麼也能想到的秦天。
難道,真的如師父所說,臭小子練了邪術,故變成了這樣?
邪魔之物是何等傷天害理、殘忍無性的物事!唐飛雁頓時想起了她的孃親!
孃親,便是被這般的邪魔之物,害死的!
一想到孃親的死,唐飛雁再一眼向秦天那邊看過去的時候,眼含悲憤,心想:若是秦天這臭小子與那般的邪惡妖物有什麼關聯,我也是放他不過的!
可是,道理雖然是這般,但唐飛雁一眼見到秦天,見到他那雙眼迸發出冷毒無畏的眼光,卻又極爲孤獨可憐地,頹然地蜷在地上,她心下如萬潮澎湃,不知該當如何!
這時,一隻手掌,輕輕地伏在了唐飛雁的肩頭,她轉過頭去,正是沐雪若師姐,只聽得她言語輕微如絲,說道:“安安靜靜地看着吧,萬不可輕舉妄動!”
這一聲話語,聲聲入耳,進到了唐飛雁的耳中,她忽然一驚,心想自己似乎一直有一種衝動,那就是衝上前去!
若是那臭小子不是什麼妖魔邪道,那麼,她便會當衆質問道尊掌門;若是臭小子當真是人們以往未曾發現的邪徒,那麼,她也不會手軟!
此時,沐雪若輕聲說來,正是因爲這位冷清美人的縝密之處,她原先就深知道這位從名門大家出來的唐飛雁,有着一股風風火火的急性子。
“這小子,可不是什麼白澤靈獸!”唐飛雁暗暗想到,聽了沐師姐的話語,她頓時明白過來,此時狀況,非同一般!
雖然眼見這少年——秦天,使出了一些邪術,也看得出來這小子並非善類,不過,既然道尊掌門在此,在場之人,誰也不敢妄動。
然而,有一個人,是個例外——
“嗖嗖嗖!”
一道赤色氣焰,從林間的那顆蒼松之處,劃了過來!
速度之快,令人歎爲觀止,一衆三清門之人剛剛看得清楚,那道氣焰已是衝到了秦天的面前,“簌簌”幾下,這位氣息已是虛弱不堪的秦天,哪裡還顧得上閃躲,只一下,便被這道氣焰擊中!
“哇!”
秦天頓時覺得口頭一甜,一口鮮血狂吐而出!
忽如其來的這一劍,揮蕩着劍氣,直直地刺中了秦天的肩頭!
秦天不但口中吐出了鮮血,這肩頭之上的血,也事潺潺地流個不停!
“師父,你••••••”秦天看得清楚,這道氣焰劃將過來,那御劍之人,不正是上官誠?
上官誠站立在那顆蒼松之下,須臾之間,祭劍而出,竟是將劍指向了自己的弟子!
“臭小子,如此無禮!”上官誠橫臉一怒,道,“這就是對你的教訓,掌門真人面前,竟說出如此大逆之言!”
秦天橫遭此難,身心俱痛,幸好的是,上官誠的這一劍,並沒有擊中要害,不過,饒是如此,秦天已是難以說出話來,左手扶住右肩上的傷口,一雙眼睛,看着上官誠。
他那雙眼之中,沒有桀驁與不屑,沒有無畏與不安,有的,只是無限的悲傷與失落!
師父,你怎麼會••••••
一直以來,秦天始終認爲師父並沒有好好對待自己,但是,這幾日的相處,讓秦天發現,他的這位師父,並不是他原先看到與想到的那樣。
從上官誠私傳自己道法,到比試之前那些對自己說的話語,秦天就認定了自己的這位師父。
但是,到了現在這般光景,上官誠竟然率先發難,親手教訓自己的弟子,這一衆三清門之人看在眼裡,自然記在心裡——這上官誠掌事,爲人爲師,卻是一點不含糊!
這位素來被人稱爲“護短”的三清門高人,難得有此一舉。
上官誠看也不看眼前受傷流血的秦天,只丟下一句:“你,走吧!”
忽然一人奔了出來,看着上官誠,道:“師父,難道你要將秦天逐出師門嗎?”
這問話之人,不就是何羈麼?他眼見這一日來的情景,困惑與不安深深地藏在心中,可是到了這時候,他也看不下去了,慌忙衝出人羣,喊道。
上官誠眼光一斜,對何羈怒道:“輪不到你說話!”
秦天再也按捺不住,拖着沉重的身子,慌忙地爬到了上官誠的身前,眼淚竟是忽然之間,便流了出來,道:“師父,你讓弟子走到哪裡去啊!”
“那哪裡去?”上官誠冷笑一聲,道:“滾出這片大山,隨便你去哪裡,沒人管得了你!”
滾出這片大山!
這就是自己的師父,對自己的弟子說出的話?
這些時日,來到這三清山之上,難道就換來了一個這樣的結局?
“貴派不愧爲修煉界之中的泰山北斗,行事做派極爲正道,在下佩服!”
林間一邊,七位崆峒派之人站成一排,爲首的花無影道長在兩位弟子的攙扶之下,面含悅色,大聲對着衆三清門之人說道。
道尊掌門看了看他們,回道:“花道長,看你傷勢不輕,你且在敝處修養一番,這裡雖然不是什麼神地仙境,不過,幾顆丹藥還是有的。”
花道長頷首,一笑謝過。
那邊呢?林間的落葉堆積之處,那個孤獨的人兒!
秦天無助地看着上官誠的背影,看着這道熟悉的背影,緩緩走遠,走出了這片林子。
衆人皆啞然無言,看着半跪在林間落葉之上的少年,看着他那雙迷茫無助而孤獨的眼神,空空洞洞地,看着遠方!
“衆弟子各自散去吧!從此時起,三清門之中再沒有一位叫做‘秦天’的弟子!”
道尊掌門一聲令下,衆人皆退身離開,人羣之中,多半是帶着鄙夷的眼神,瞧了一眼秦天,然後飄然飛出。
“秦天啊秦天,兄弟無能,也幫不了你什麼了,你好自爲之吧!”
靈草塢之人林雲澤,如此想到,回頭再看了一眼秦天,亦是隨着衆人離開了!
人羣散去,只剩下了道尊掌門剛剛說出的那陣嚴厲的說話之聲,還回蕩在這片蒼翠的林間,迴盪在那個孤獨的孩子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