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崖走後的日子裡寡淡如水,他在的時候還能沒事找些樂子,可他一走彷彿什麼都變得很無趣。蕭玄爲人溫和,不像步崖那般歡騰,再加之有個歲安在,更求不得他能陪自己打發這無聊的時光。
身上有內傷,沒人跟着走不了多久便得累趴下。可是幻夢哪是個安靜的主,讓她心甘情願一直躺在牀上那是不可能的事。
這日,陽光赫奕,不見浮雲,難得的好天氣。
幻夢悠悠走出房門,對着溫暖的太陽伸了個懶腰。
那時,幻夢遠遠便看見歲安端着一碗不知名的東西朝這裡走來。幻夢以爲她是要去找蕭玄,便沒太在意,正要轉身往另一邊走的時候,歲安突然叫住她。
幻夢左顧右盼,確定身邊沒人後仍舊不可思議地指着自己問道:“你是在叫我嗎?”
歲安莞爾一笑,點點頭。
真是怪了,明明沒什麼交情,甚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滿是敵意,怎麼如今突然惦記起我來。幻夢不禁疑惑。
歲安伸手遞給幻夢一碗粥,味道甚是香甜,還有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這是靈哥哥今天早上囑咐我讓我給你做的藥粥。”
一說是蕭玄囑咐的,幻夢心裡的疑問霎時間所剩無幾。
幻夢雙手接下那碗粥,微微嗅了嗅,讚道:“好手藝,像我就不行什麼也不會,就只會吃。”
歲安笑而不語,眼巴巴的盯着幻夢,像是在催促她趕緊喝下。
幻夢正準備喝,嘴脣貼到碗邊時,突然有所遲疑,細眉微蹙。
“蕭玄!?”幻夢訝然道。
歲安身形一顫,不安地向身後看去,並無蕭玄,一把劍架在了脖子上。
幻夢一手持劍,一手拿着藥粥在歲安面前晃了晃。“這真的是蕭玄囑咐你做的?”
歲安平靜道:“是啊……”
幻夢冷笑道:“蕭玄難道沒有告訴你我不能接觸桂花嗎?”
“……”
“本公主再無能,也不可能笨到連毒都察覺不出來!你到底是誰!”手中的劍用力握了幾分。
歲安也不打算繼續裝下去,一個轉身幻化成原形冥姬。
“小女子不才,冥王!”
“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何要害我。”
“就是不喜歡你!”
說着,便朝幻夢攻來。幻夢大病未愈,身體虛弱,面對強勢的冥姬,幾個回合便敗下陣。
幻夢撐着劍,半跪在地上。
“蕭玄?”幻夢道。
冥姬認爲幻夢仍舊是在耍她,便無關身後,慢慢朝幻夢靠近,手心裡團着幽藍色的火焰。
“歲安!”身後傳來蕭玄的呵斥聲。
冥姬的神色暗淡下來,面容鐵青,幽藍色的戾氣褪去,又變成了那個俏皮的歲安。
歲安輕聲喚了一聲靈哥哥。
蕭玄扶起幻夢,“你走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在忍耐。
“你又想趕我走是嗎?”冥姬啞聲問。
蕭玄垂眸,所有的目光全部在幻夢一人身上。他沒有回答冥姬的話,甚至連瞥她一眼的動作都沒有。
幻夢似乎察覺到異樣,便小心翼翼喚了一聲蕭玄的名字。
“你不該這麼做,以後還是不要再來了。”蕭玄的話緩緩流入冥姬的心裡,如同一把鋒刃,緩緩割裂她的心,後知後覺的痛苦才最可怕。
冥姬嘶吼道:“你愛她,可以爲她等上百年!那我呢!我愛你,何嘗又不是等你百年!我爲了見你,我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嗎!我爲了你遭受天雷,逼迫自己變得強大,逼迫自己登上帝位!我失去自由,甚至連支配自己的權力都沒有了!你知道嗎!!到最後……我連你的餘光都分不到半分!”
蕭玄深吸一口氣,語氣平淡,道:“歲安,我心裡只有裳兒。”
“冥姬,蕭玄心裡已有別人,你又何苦爲難自己,爲難他人?”幻夢語重心長道。
冥姬苦笑,語氣諷刺道:“呵呵,看啊,這就是你心心念唸的人,她早就把你忘了!”
“我愛她就夠了。”
“巫靈希!”
“閉嘴!!”蕭玄咆哮道,脖子上的青筋驟然突起。
冥姬晦暗的眸光漸漸沉如黑漆,嘴角綴上一絲驚悚的笑。
下一刻,冥姬將蕭玄推倒在地,隨着幻夢手中的劍應聲而落,幻夢跌進巨大的黑色漩渦中。
“你做了什麼!!”蕭玄憤然質問。
“既然你捨不得她,我便把她扔進虛無之境,讓她永遠也不能出來!”冥姬的眼底是憤怒、不甘、以及因愛失去理智的瘋狂。
虛無之境,凡跌入者,會受執念所影響,動輒萬劫不復,反之耽於幻想之中無路可逃。千百年來,幾乎無人生還。這是六界中粗略的傳說,但很少有人真正的身臨其境。
幻夢於萬丈高空直直墜下,幸得有人援手,纔不至於摔成爛泥。
正當打算感謝,擡眼一瞧竟是罹鵺!
“你怎麼在這兒?這是哪!”幻夢道。
“虛無之境。”罹鵺淡然,面若癱症。
罹鵺向前走去,幻夢於身後緊跟。
虛無之境內,恍若仙境,如夢如幻,處處滿春花,無塵無染,彷彿與六界隔遠萬年。山水清淡,肅穆,似是活在一副絕美的畫中。
“這裡真美!誒……你還沒告訴我你爲什麼在這裡?還有,虛無之境是什麼?我們要怎麼才能出去?你慢點,我都跟不上你了,喂!”雙腿突然發軟,無力的坐到了地上。
罹鵺聞身後無聲了,才轉身瞥去。見幻夢正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便款步上前。
“傷還未好,就不該惹冥界的人,來這裡,只會等死。”
“你以爲我願意啊,是那個冥姬先擾我的,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莫名其妙被捲了進來……唉?這麼說來,你也是惹到那個冥姬了?”之前還是一副病蔫蔫的樣子,如今突然換了一副八卦的嘴臉。
罹鵺居高臨下地望着幻夢,眼神冷厲,只覺不可靠近。
幻夢乖乖閉上嘴,萬一真惹怒他了,必死無疑啊,她這種愛闖禍的性子是該改了,否則也不至於來趟人界這麼狼狽,不是受傷就是被算計,明明一身本事卻總是幹不過那些要害自己的邪祟。
罹鵺見她安靜下來,於是蹲下身,爲幻夢緩緩輸送靈力。
幻夢不可置信地盯着罹鵺,半晌,整理好思緒道:“你你你你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了,你不是該追着要我的命嗎!”
“還人情。”
“哈?”
罹鵺捂了捂自己心口的位置,道:“這裡,是她的神丹。”
神丹!那可是神族之人榮耀的象徵,一顆神丹如不死盔甲,可抵禦任何法器的傷害。織夢曾在一次與妖族的混戰中立下大功,女媧便賜予她神丹,爲她榮耀加身。
後來只知道織夢爲了和溫臣同患難共生死,把身體內的神丹給剖了出來,卻不知是給了罹鵺。
“以神丹還心,姐姐對你的愧疚可真深啊。姐姐身上的靈力一直靠神丹維持,如今給了你,只怕是成了個只能長生不老的凡人,如此也好,畢竟有溫臣在她也沒什麼好在意的。”
“……”
“望魔尊也不要如此記恨我們女媧氏族了,我們對你有愧,可那是萬不得已,欠你的定會悉數還你。”幻夢道。
罹鵺注視幻夢片刻,繼而坐到一邊。
“本座從未恨過,那些傳言不過是爲了護我族人。自彼岸之戰後,我魔族受的傷害不亞於妖族。至今……都未真正恢復過來,散佈那些傳言,是爲了防止有居心叵測之族知我魔界大傷而趁虛而入。”
“可是,你也因此落了不雅的名頭。”
“我魔族生來高傲,但是,本座不能因爲一些名聲而毀我族人。”
罹鵺的目光投向遠方暗無邊際的花海,眼底是堅定,是與生俱來的高貴。
幻夢突然覺得,所謂的風光無限,只是露給外人看得表象,,其背後的責任和不爲人知的無奈纔是真正的本真。地位越高,似乎承擔的越多。
幻夢伸出手,想去拍拍罹鵺的肩,可手還在懸空,罹鵺便轉過頭來。
罹鵺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手。
眼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我就是想安慰安慰你,你也不容易哈。”幻夢訕笑。
罹鵺起身,並不想理幻夢。
幻夢急忙拍拍身上的土,緊緊跟在罹鵺身後,就像是找到了唯一一根可救她的稻草。
“我對織夢不過是一時興起,情義早就在那顆心離體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見了。”
幻夢重重的點點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什麼都是對的,只要能帶我離開,什麼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