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村落。
“娘子,我回來啦!”一名皮膚黝黑的年輕獵戶扛着一頭鹿走進了小院。
一名小婦人從屋內快步走出來,手裡拿着塊布巾幫獵戶撣身上的塵土, 明明臉上滿是笑意, 口裡卻抱怨道:“都說等過了上元再上山的, 你偏要去, 一家人都等你吃飯!”
獵戶咧嘴憨厚的笑了:“我想趁着現在上山的人少, 說不定能獵到東西,你看,這不就是?”
“真是的。”小婦人推着丈夫往屋裡走。
“等等......”院門外出現了一名美貌女子的身影, 像是趕了很久的路,身體很是虛弱。
獵戶聽見聲音, 回身就見是一名單身女子, 很是驚訝:“姑娘, 你這是?”
美貌女子看着獵戶淚水漣漣:“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你了......韋...陀...”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唐歸臣站在不遠處看着夫妻倆把那女子擡進了屋。
呂洞賓走到唐歸臣身邊, 看着屋內的光景,問道:“那個獵戶就是韋陀?”
“嗯。”唐歸臣沒有動,雙眼看着屋內昏睡的宋良箴,“這是他的第八世。”
呂洞賓算算日子,感嘆道:“已經第八世了麼?韋陀還是沒有想起曇花仙子?”
“嗯。”唐歸臣忽然想起當日在雷音寺, 佛祖看着宋良箴那悲憫的眼神, 好像早就看到了結果, 怎奈宋良箴當局者迷, 總還抱有一絲希冀。
呂洞賓又往屋裡看了看:“不知這一世韋陀能不能想起她來?”
“想起又如何?”唐歸臣擡眼看呂洞賓, “休妻另娶?享齊人之福?”
“額,我不是這意思。”呂洞賓忙擺手, “只是覺得曇花仙子如此自苦,實在可憐。”
“你倒憐香惜玉。”唐歸臣不再看院中情形,轉身往回走。
“哎,歸臣!”呂洞賓快步跟上,去抓唐歸臣的手,“你今天是怎麼了?”
“放——”
唐歸臣揮袖就要打開呂洞賓的手,一枚煙花突然在半空中炸裂,絢爛的顏色照亮了天空。
唐歸臣忘了抽回手,愣愣的擡頭看一枚又一枚煙花在天空中綻放,把整個天空染成了五顏六色。
呂洞賓想起剛纔那夫妻倆的對話,恍然道:“原來今天是上元節。歸臣,我們去看花燈吧!”
“花、燈?”
錦裡開芳宴,蘭缸豔早年。
縟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
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
上元節又稱燈節,這一天不但要家家團圓吃元宵,家家戶戶還要出來賞燈,猜燈謎。
呂、唐二仙化作兩位年輕公子擠在熱鬧的人羣中賞花燈、看舞龍舞獅。
呂洞賓拉着唐歸臣進了一個路邊的小攤坐下,老闆站在一口大鍋旁拿着大鐵勺攪動着鍋裡的湯圓。老闆娘拿着抹布過來擦抹桌案,口中殷勤道:“兩位客官想吃點什麼?咱們這兒有湯圓、油茶、落燈面。”
呂洞賓笑着問唐歸臣:“歸臣,你想吃什麼?”
唐歸臣皺皺眉,他只見過湯圓,還是花仙們做吃食的時候,宋良箴做過一次。其他的就是聽也不曾聽過。
“湯圓。”唐歸臣淡淡的說道。
呂洞賓對老闆娘說道:“兩碗湯圓。”
“好的,兩位客官稍候。”老闆娘答應着下去盛湯圓。
呂洞賓拿起一隻泡在大碗裡的調羹,掏出手帕來仔細擦乾淨後遞給唐歸臣,唐歸臣很淡定的接過調羹等着吃元宵。
呂洞賓又拿起一個調羹擦着,邊擦邊在心內狂笑:明明就不知道老闆娘說的是什麼,還要假裝都明白,誰說他面無表情了,那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可是表情要多豐富有多豐富。
老闆娘端上兩碗湯圓放到桌上。
唐歸臣看看碗裡白白胖胖還冒着熱氣的湯圓,又看看對面的人。
呂洞賓把調羹放到碗裡舀起一個湯圓,說道:“天上月圓,碗中湯圓,團團圓圓,請吃浮元。”
這幾句話說詩不是詩,說詞不是詞,不倫不類的,唐歸臣嘴角掀了掀,差點笑出來,忙低頭舀起一個湯圓送到嘴裡,使勁一咬。
這湯圓剛剛煮熟熱得很,被唐歸臣這麼一咬,裡面滾燙的桂花果餡從糯米皮裡流了出來,口腔裡又熱又甜,讓唐歸臣攪緊雙眉,眼眶處一陣潮溼,險些落下淚來。
“哎!你怎麼直接就吃了!”呂洞賓本想逗人,沒想到唐歸臣直接就把湯圓吃了,急忙拿着帕子就放到唐歸臣嘴邊,“快些吐出來!”
唐歸臣通紅着眼眶打開呂洞賓的手,站起來一個轉身就不見了人影。
“歸臣!我錯了,等等我!”呂洞賓也顧不得露了仙蹤,丟下一錠元寶,也化作清風沒了蹤影。
老闆和老闆娘見剛剛還在的兩人一轉眼就不見了,慌忙跪在地上磕頭,口中不住說道碰上神仙了。
老闆戰戰兢兢拿起桌上的元寶:“媳婦,這可是神仙給咱們的銀子啊!”
老闆娘還在回味剛纔看見的二人:“那個白衣的神仙雖然長得俊俏,可是不如藍衣的神仙看着討喜,我要是以後生的兒子能長成他那樣我就滿足了。”
老闆摟着媳婦,傻呵呵笑道:“我都想好了,咱們要是生了兒子就叫林無憂。”
“好名字,相公你可真有才。”
“嘿嘿。”
“歸臣!歸臣!”
呂洞賓追在後面高聲喊着唐歸臣的名字。唐歸臣就像沒聽見似的催動足下牡丹花飛速往前飛去。
到了方壺山,唐歸臣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回身要關院門,呂洞賓風一般落了下來,摟住唐歸臣的腰身轉了兩圈進了院內,一揮袖關上了院門。
“放手!”唐歸臣拼命掙動,可是呂洞賓的手越縮越緊,箍得他動彈不得。
“我不放!”呂洞賓眼疾手快,把唐歸臣的兩隻手按在胸前,將他整個人抱進懷中,“你就是劈死我,我也不放!”
唐歸臣實在拿這個無賴沒轍,只能滿面通紅瞪着呂洞賓,憋了半天才說出來兩個字:“無恥!”
“是,我不但無恥,還好色。”
呂洞賓伸手擡起唐歸臣的下巴,低下頭深深吻上他肖想已久的脣。
上一次唐歸臣只是蜻蜓點水般淺嘗輒止,雙脣一觸即分。這次呂洞賓攻城略地毫不客氣。
待到雙脣分開,唐歸臣臉頰緋紅,鳳眼含春,整個人都攤在呂洞賓的懷裡。
呂洞賓貼在唐歸臣耳邊,低聲調笑道:“看來舌頭沒有燙傷。”
“你......”唐歸臣狠瞪了呂洞賓一眼,只是鳳目中水光漣漣,倒像是飛了個媚眼。
呂洞賓頓時口乾舌燥,啞着嗓子說道:“歸臣,我想看看你的真身。”
金鉤落下,寶帳低垂。
帷幕內人影晃動,唐歸臣全身異香撲鼻,半透明的瑩白花瓣將他包裹其間。呂洞賓猶如誤入百花叢中的蜜蜂,被這濃郁的花香薰得頭暈目眩,在花瓣上流連忘返,反覆徘徊。
一晌貪歡,待到雲收雨散,唐歸臣精疲力竭的沉沉睡去,呂洞賓在他汗溼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你若轉世,我生生世世都會尋你。放心便是。”
看了唐歸臣的真身之後,呂洞賓登堂入室,總算是如願住到了唐歸臣的院子裡。
唐歸臣也任由呂洞賓在自己院子裡種花種草、栽竹養魚,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拿雷劈他。
韓湘歎爲觀止:“恭喜師尊抱得美人歸,終於有了名分。”
呂洞賓喜氣洋洋:“同喜同喜!也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韓湘想起那個摟着蜂蜜罐子睡覺的某人,嘴角向下撇了撇。
上元節之後,呂洞賓格外喜歡帶着唐歸臣去人間遊玩,有的時候是去江南看鯉戲蓮葉,有的時候是去塞北觀長河落日,連司命都會時常戲謔的說百花仙君這思過可比在蓬萊還逍遙。唐歸臣聽了也覺得確實不該,就不肯再去人間了。氣得呂洞賓讓韓湘給天帝塞了一堆人間風月的書,天帝看後喜不自勝,命司命把那個大將軍和皇帝轉世的命格改了又改,弄得司命直向呂洞賓討饒,道是再也不敢了。
“你帶我來這裡作甚?我還在思過。”唐歸臣跟着呂洞賓進了一間珠寶首飾閣,不知道呂洞賓帶他來這裡做什麼。
“別急別急。”呂洞賓拉着唐歸臣在椅子上坐下,夥計端上來兩杯茶水,呂洞賓跟夥計說道,“你們掌櫃的可在,我來取前幾天訂的東西。”
夥計點頭哈腰:“在在在,還請貴客賞下名字來,小的好去回話。”
呂洞賓:“你就說呂岩便是。”
“是是是,貴客請稍候。”夥計連連點頭,退下去後面找人。
不多時只見簾籠一挑,一位身量纖纖的年輕女子雙手捧着一個黃花梨木盒子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小丫鬟,手拿一個托盤,上面有兩杯香茶。
年輕女子腳步輕快走了過來,笑道:“呂老闆來了。”
呂洞賓微微欠身:“龍掌櫃,我定的東西可做好了?”
小丫鬟上來撤了剛纔的茶,換上了新茶,正好唐歸臣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口,覺得味道不錯,又喝了幾口。
龍掌櫃把盒子放在桌上:“貴客訂的東西,我怎能不盡心?早就做好了,您看看。”
“多謝。”呂洞賓並未打開盒子,而是往唐歸臣面前推了推。
“嗯?”唐歸臣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呂洞賓笑道:“看看你可喜歡?”
唐歸臣這才知道呂洞賓今天拉着他來是要送自己東西,心裡有些歡喜,面上卻不肯表露出來,只是打開盒子的手有些急切。
打開盒蓋,只見裡面是一支白玉簪和一把白玉梳,簪子通體瑩白,頂端雕刻成一朵牡丹花的形狀。
“這是……”唐歸臣看着那朵牡丹花有些遲疑。
呂洞賓拿起白玉梳重新替唐歸臣梳髮,用牡丹花簪替他綰好發,低聲笑道:“崑山白玉正好配崑山夜白。”
唐歸臣聽了這話,面上微紅:崑山夜白正是他真身的牡丹花名。
呂洞賓滿意至極,付了銀兩和唐歸臣相攜離開。
片刻後,簾籠再次挑起,一人從後面走了出來,龍掌櫃忙垂首侍立:“老闆。”
來人走到二人剛纔坐着的位子上,看着桌上的茶杯笑了起來,腰間的玉佩閃着淡淡的白光,上面刻的龍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