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年生辰的時候我都在她家門口放上一筐河鮮!”
“她爲什麼就是沒有注意到我!”
敖堂抱着酒罈醉眼惺忪, 高聲喊喝。
紅霞嘴角抽搐:你這生辰禮也忒實惠了,人家姑娘得以爲是她家廚子上貨呢。
敖堂拿起酒罈還想往嘴裡倒酒,倒了兩下發現酒罈空了, 拍桌子大喊:“夥計!上酒!”
小夥計抱了一罈酒上來, 敖堂搶過來“噸噸噸”一通猛灌, 然後抱着酒罈哇哇大哭, 撕心裂肺喊着:“你爲什麼沒注意到我!我給你家送了十年河鮮啊!”
“這位爺怎麼了?”小夥計看敖堂哭的可憐, 小聲問紅霞,“給人家送貨沒給錢?”
“下去吧,沒你的事兒。”紅霞憋笑, 賞給小夥計幾個錢,把人打發走了。
敖堂還在那邊嚷嚷着“我每年都送!”, 紅霞一把搶過了酒罈子墩在桌上:“你再送十年她也不知道!”
“爲什麼!”敖堂通紅着眼睛, 把桌子拍得山響, “我送了她十年河鮮!”
紅霞頭疼:“你能不能先把你那個河鮮放下?我問你,這姑娘叫什麼名字, 家裡是做什麼的?你是怎麼喜歡上她的?”
敖堂見紅霞問起自己心上人,突然放下酒罈子,十指攪啊攪動,低下頭扭捏道:“她叫杜雲芝,是禹城縣令的獨生女。十年前她和母親去河邊看龍舟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
“等等!等等!”紅霞打斷他, “十年前這杜小姐還是個小丫頭片子吧?那麼早你就對人家……難道”你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當、當然不是了!”敖堂見紅霞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急忙解釋道, “她自己偷偷從涼棚裡溜出來玩兒, 吃了路邊攤子的東西沒錢給人家, 我正好路過就給她付了錢,還把我帶來的魚餅和蚌肉丸子請她吃。她誇我家的河鮮新鮮味美。後來我把她送回了家。再、再後來……”
“再後來你就每年都給她送河鮮了是不是?”紅霞打趣道。
“嗯……”敖堂臉紅紅, “她每年端陽都來看龍舟,可是再也沒偷跑出來,我只能遠遠的看着她,起先只是覺得這小丫頭有趣,後來她越長越大,我就、就總想着她……”
“原來還是個癡情種。”紅霞聽得津津有味,挑了一筷子菜放到嘴裡嚼了嚼,“後來呢?你怎麼不跟她說?”
“說、說什麼?”敖堂眼發直,眼見是喝多了,傻愣愣看着紅霞。
“自然是說你心悅於她了。”紅霞拿起顆煮花生,望空一拋,張嘴接住。
“心悅於她?心悅?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好像紅霞說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敖堂嘿嘿哈哈笑個不停,越笑越大聲,最後咣噹一聲趴在桌上不動了。
“哎?你!你這是怎麼了?白糖!白糖!敖堂!”紅霞驚着了,忙用手去推敖堂,只聽鼾聲如雷,人已經睡死過去了,雙手還死死抱着酒罈子。
“這夯貨!”紅霞沒奈何,跟夥計匯了賬,架起敖堂,也不敢當街使用法術把人搬走,只得搖搖晃晃架着人回了小院。
咣咣一砸門,就聽裡面很快有了動靜,一陣腳步聲走近,聽裡面順子的聲音在門裡問道:“誰啊?”
紅霞:“是我,快點兒開門。”
“是紅霞!快開門兒!”尚元魁的聲音在裡面高聲響起,然後一陣門閂聲響,門從裡面打開,尚元魁、林無憂和順子都迎了出來。
“你怎麼纔回來?好傢伙,什麼味兒!你這是喝了多少?”尚元魁捏着鼻子扇了扇,又看見紅霞肩上還架着一人,“這是誰?你把誰帶回來了?”
“先進去再說。”紅霞這一路上要被敖堂薰死了,沒時間多作解釋,把人架進了中堂,扔到椅子上立刻閃到一旁。
尚元魁藉着燭光認出了敖堂:“這不是禹河龍太子嗎?你怎麼把他帶回來了?”
順子端了熱水和毛巾來,擰了個熱毛巾遞給紅霞,又去給敖堂擦臉。
紅霞拿着毛巾擦着臉和手,覺得酒味兒小了些,才說道:“我下午去看龍舟,正碰上這塊兒白糖偷看縣令的女兒,這才知道他喜歡人家姑娘又不敢說,好心帶他去吃酒,誰知這貨吃醉了酒又哭又鬧,最後醉死了,我便把他帶回來了。”
“哎喲喲~沒看出來這糖稀還是個癡情種。”宋良箴從鐲子裡冒出來,湊到敖堂面前左瞧右看,嘆道,“好一個癡情子~奈何仙凡是殊途,有緣終無份~終無份吶~”
這幾句似是而非的唱詞好像一根小針扎進了紅霞的心裡,悶悶的疼,卻說不清爲何就是煩躁不安。
把毛巾扔進盆裡,紅霞一揚手,敖堂的身體就飄了起來。好像有根看不見的繩子拴着敖堂一樣,紅霞牽着繩子另一頭,轉身帶着人往門口走。
“哎!你幹什麼去?”尚元魁在後面高聲道。
“睡覺!”
把人扔到牀上,敖堂閉着眼翻來翻去,最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棉被往腿裡一夾,心滿意足的睡着了。
“鳩佔鵲巢,睡得倒香!”紅霞好氣又好笑,拂袖滅了燭火就要開門出去,只聽身後敖堂模模糊糊說道:“杜小姐……”
身形停頓了一下,紅霞緊走兩步穿門而出到了院內。
今天是五月初一,天上一彎殘月高懸。
雙足一點地,紅霞飛身上了房頂,右手一翻,一支通體翠綠的洞簫停在掌中,下面墜了一個墨綠色的穗子,打着如意結。
輕輕撫摸着蕭身,紅霞的手微微顫抖,眼中似懷念又帶着怨懟,最後只化成一聲輕輕嘆息。
清越的簫聲在院中響起,本該是空靈玄奧的曲子,卻又有一絲悲傷、寂寞之情。
“天花引?”聽到簫聲,尚元魁推開窗細聽,擡頭正看到對面房頂上的紅霞。烏髮紅衣,平日如此囂張的人,如今看着竟如此孤獨淒涼。
“他這是怎麼了?”尚元魁回身問林無憂,“從剛纔就怪怪的。”
林無憂聽着簫聲若有所思:“興許是物傷其類。”
“什麼?”尚元魁不明白,“什麼類?誰跟他同類?”
“沒什麼,夜深風涼,早些歇息吧。”林無憂岔開話題,關上了窗。
簫聲嗚嗚咽咽吹了半宿方歇,尚元魁聽着蕭音也是頻頻發夢,一忽兒夢到在海豐縣除鼠妖的時候和林無憂結識,一忽兒又夢到自己是九重天上的神仙。零零總總不知做了幾個夢,直到金雞三唱才踏實睡着。
待到再睜眼,只見窗外紅日高升,天光大亮。
一骨碌翻身坐起,胡亂洗了臉,穿好衣服,尚元魁腳步匆匆往前院走來。
到了前院中堂,只有林無憂坐着喝茶,身後站着順子。
“首之你起了?順子,去把早飯端來。”林無憂見了尚元魁,回身吩咐順子。
“是,公子。”順子答應着下去了。
尚元魁在林無憂身邊坐下,左右看了看:“怎麼就你一人?其他人呢?”
林無憂放下茶杯,笑道:“紅霞一早就起了,拉着敖堂太子急吼吼走了,不知是有什麼事。宋仙子言說是想跟着看熱鬧,也走了。”
尚元魁聞言,無奈道:“難得禹城沒有妖怪,本想着他身體不好讓他過了端陽再趕路。誰知道比誰都精神,一大早就不見人影。天天不知道忙的什麼?”
說話間,順子端了早飯來,尚元魁就吃起了早飯,不再贅言。
按下尚林二人不提,單說紅霞吹了半宿的蕭,又在房頂上看了半宿的月亮。天剛矇矇亮,就跳下房,進屋拽着敖堂的前襟把人搖晃醒了。
敖堂昨日喝得爛醉,心情又不好,如今還在睡着。這時候被紅霞搖晃醒,滿臉陰鷙的看着紅霞。
“我問你,你難道就不想把你的思慕之情告訴杜小姐?”紅霞坐到牀邊,認真的看着敖堂。
敖堂本來一臉兇狠,現下聽到紅霞問他這個事,頓時泄了氣,垂着頭低聲道:“怎麼說,我每年給她送東西她都想不起我來,我還能怎麼辦?”
紅霞使勁一拍敖堂腦門:“豬都比你聰明些!走!”扯着敖堂就往外走。
敖堂捂着腦門,被紅霞拽着踉踉蹌蹌出了門:“幹什麼去!”
“找你的杜姑娘去!”
“這是作什麼?”敖堂看着換了船伕衣服的紅霞,不知道這蛇精又搞什麼名堂。
紅霞把一套船伕的衣服遞給敖堂:“你那個杜小姐不是喜歡看龍舟嗎?今日咱們就扮成船伕得他個第一!”
“然後呢?”
“然後?”紅霞翻手變出一支金簪,“聽說今日的彩頭是支金簪,你若是贏了比賽,就把這支金簪送給杜小姐。然後跟她表明心跡,她不就認得你了?”
敖堂眼睛漸漸發亮:“好!”
又選了八個精幹的水族變作船伕,紅霞把今日要參加比賽的紅隊的船伕施法迷暈,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一切準備就緒,岸邊上也漸漸多了看比賽的百姓。一乘乘的軟轎也停在了涼棚外面。
“來了!太子,杜小姐的轎子來了!”一個水族指着對面說道。
果然一頂軟轎停在了昨日的涼棚面前,杜雲芝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轎,回身看了看岸邊的龍舟和船伕,嬌豔的容顏在日光下恬靜又美好,眼波無意見掃過敖堂,讓他整個人彷彿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行了!別看了!人都進去了!”紅霞受不了的推了推敖堂,“快點上船!一會兒輸了比賽,看你這龍太子的臉往哪兒擱?”
敖堂這纔回過神,擡腿上了船,回身看着紅霞,笑容恣肆又張狂:“我怎麼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