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百花宮大吵一架之後, 呂洞賓便十分後悔,有心想回方壺山去找唐歸臣說個明白,可每每到這個時候, 就會覺得自己十分委屈, 明明自己沒做錯什麼, 爲何要先低頭?
就在這種想回去, 又不肯低頭的心情中左右搖擺, 呂洞賓日日都去人間買醉,喝多了就趴在桌上睡,醒了就走, 第二日依舊喝得爛醉。因他給的錢多,掌櫃夥計也不趕他, 倒把他當財神爺供着, 來了專揀好酒賣給他。
如今又是喝得酩酊大醉, 呂洞賓趴在桌上慢慢合上了眼。
夥計見怪不怪,過來收拾了桌上的酒罈和杯盤。此時已經很晚了, 店裡除了呂洞賓也沒有其他的客人,掌櫃的就叫夥計上了門板關店。
夥計把門板放到門口後,就要來關門。正在這時,只見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輕公子快步走了進來。
“這位客官,我們關門了。”夥計忙走上前招呼。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我找他。”伸手一指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呂洞賓。
“哦哦哦!”夥計恍然大悟, “終於有人來尋他了, 這位客官都在我們這兒喝了十幾日的酒了, 喝了不是哭就是鬧, 這不, 剛睡着。”
“有勞小二哥了。”白衣公子掏出一錠元寶遞給夥計,“我這就帶他回去。”
夥計接了元寶, 十分歡喜地拿去櫃檯交給掌櫃的。
白衣公子走到呂洞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洞賓,洞賓,別睡了,和我回家吧。”
呂洞賓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見唐歸臣站在桌旁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歸、歸臣?是你麼?”呂洞賓睡眼惺忪,“我不是吃醉了酒在做夢吧?歸臣你來接我了?”
唐歸臣笑着點頭:“是,我來接你了。洞賓,我們回家吧。”說着,過來攙呂洞賓。
呂洞賓靠在唐歸臣肩上,晃晃悠悠跟他出了酒樓,口中含糊不清地說着:“我、我和那個花魁真的沒什麼,你、你要相信我。”
唐歸臣柔聲道:“是,我都知道了。”
“你打我那一掌好痛,好狠心。”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
呂洞賓模模糊糊只聽耳邊呼呼風響,想來是唐歸臣帶着自己駕雲飛行。
過了一段時間,呂洞賓感覺雙腳落了地,被唐歸臣帶進了一個極大的房間,耳邊環佩叮咚、香風陣陣,似是有不少女子,難道是回了百花宮?
迷迷糊糊的被服侍着沐浴更衣,然後被扶到了牀上。呂洞賓的頭一捱上枕頭就發出了聲舒服的嘆息,翻了個身就要睡去。
“呵,枉我費了這麼大的勁把你帶回來,就這麼睡了?”只聽耳邊一個聲音甜膩說道,接着一個馨香的身體偎了過來。
“歸臣......”呂洞賓摟緊懷中人,低下頭去。
還未吻上,只聽門外忽然一陣大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唐歸臣手執青峰寶劍闖了進來,一見牀上衣衫不整抱在一起的兩人,怒喝道:“呂洞賓!”
“歸、歸臣?!”呂洞賓的酒立時就醒了,“這、這怎麼回事?你、你不是?”低頭往懷裡看去:懷中人柳眉杏眼,雪膚花貌,哪裡是什麼唐歸臣,分明就是位極盡妍麗的女子!
“敖雪芯?!”呂洞賓大驚,就要把懷中女子推出去,可是渾身無力,根本動彈不得,就連說話也是跟蚊子哼哼一般,不十分靠近根本聽不清。
西海龍女敖雪芯咯咯嬌笑,更往呂洞賓懷裡鑽去,挑釁地看着唐歸臣:“百花仙君,你可真夠不要臉的!以男仙之身勾引呂洞賓!如今人家不要你了,你還糾纏不清,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怎麼好意思找上門來?”
“你!”唐歸臣聽着敖雪芯的話,看着交纏在一起的倆人,從心底翻涌出的恨意再也壓制不住,拔出寶劍便刺。
敖雪芯靈活的從牀上翻下來,變出分水龍泉劍迎戰唐歸臣。
呂洞賓躺在牀上頭暈眼花,想要催動體內金丹讓自己能活動,可是金丹就像是被一層透明的水包裹住一樣,黯淡失色,而且伴隨着一陣陣失望、難過的情緒,讓呂洞賓越來越疲憊,眼睛也睜不開。就在他睡着的前一刻,恍惚看見唐歸臣一劍刺中了敖雪芯,敖雪芯大叫着摔在地上。然後,好像是有許多人推門闖了進來,亂哄哄的不知在說些什麼,只有一個女聲似乎惋惜的說道:“你的命可真大。”
這聲音十分熟悉,可是呂洞賓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就這麼睡了過去。
“師尊,醒醒。師尊!司命,你這藥到底管不管用?”
“我怎麼知道,你去問太上老君好了,藥是他給的。”
“唔...”呂洞賓慢慢睜開了眼睛,只見韓湘、司命星君、何仙姑、藍采和等人都圍在自己面前。
“醒了!師尊醒了!”何仙姑眼眶微紅的看着呂洞賓,“總算是醒了!”
“我、我怎麼了?嘶!”呂洞賓坐了起來,只覺頭就像被人用錘狠狠敲過一般,疼得不行。
“你都睡了有十日了,還好老君的丹藥管用。”司命星君也放下了心,“感覺如何,可有什麼地方難受?”
“十日?我怎麼會睡那麼久,我記得是在看歸臣和敖雪芯打架,然後我就暈了。嗯?歸臣?歸臣!歸臣呢,他怎麼樣了!他有沒有事?!”呂洞賓拉住司命星君焦急問道。
司命星君面露難色,尷尬笑道:“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說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呂洞賓見司命的反應不對,一把拉住他:“我問你歸臣怎麼樣了?你怎麼不回我?他是不是出事了?”
“師尊!”韓湘趕忙過來扶住呂洞賓,“師尊您剛醒,喜怒不宜過大,先躺下歇歇。”
“歇什麼?!歸臣到底怎麼樣了!”呂洞賓掙扎着就要起身,韓湘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左右爲難。
呂洞賓見了韓湘的舉動就明白了大半:“你也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又去看其他人,大家都扭頭或低頭不做聲。
“你們都知道了是不是?都知道就瞞着我一個人,歸臣到底怎麼樣了?!”呂洞賓的心都揪成了一個兒。
“你們也別瞞着了,他早晚會知道!”牡丹仙子陰若花從門外走了進來,站在呂洞賓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仙君要上斬仙台,斬去仙根,到人間受苦去了!這下你滿意了?”
“什麼?斬仙台?爲什麼要上斬仙台?”呂洞賓被這個消息一下弄懵了。
陰若花嗤笑道:“還能因爲什麼?呂仙風流三界,人人都對你傾心愛慕。就連仙君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可你既得了仙君的心,就該一心對他,不該朝秦暮楚再去招惹旁人!”
“旁人?什麼旁人?”呂洞賓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我自從和他在方壺山以來,心裡眼裡只有他!怎麼還有旁人?哪裡還容得下旁人!”
“呵,說得好聽。”陰若花冷笑,“仙君親眼見到你和那敖雪芯纏綿!這還能有假!仙君一怒之下挑了敖雪芯的龍筋,讓她永遠也站不起來了。”
“不、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以爲那是他!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敖雪芯了!我要和他說清楚!”呂洞賓連滾帶爬從牀上下來就往門口跑。
衆人急忙跑到門口拉住呂洞賓,司命星君高聲道:“西海龍王一狀告到天帝面前,要嚴懲百花仙君!他已經認了,你現在去豈不是火上澆油?”
“認了?他認什麼了?”
“他說是自己愛慕你,勾引了你。後來見你和別的女仙說話便心生怨懟,幾番拿話刻薄你。你受不了他,纔去找了旁人,後來見你和敖雪芯在一起,心生嫉恨才傷了敖雪芯,一切都是他的錯,跟你半點沒關係!”
“什麼?!”呂洞賓瞪得眼眶出血,“哪個要他認的?他認了,我可沒認!”左突右突非要出去,衆仙死命按着他。
最後呂洞賓實在急了,催動體內金丹,凝結全部仙力,高聲吼道:“閃開!”
這一聲猶如潛淵龍吟,震得衆仙東倒西歪,呂洞賓趁機跑出了屋,一道白光直奔斬仙台。
急忙忙到了斬仙台,只見天帝、太白金星、西海龍王、天兵天將都在,中有一人白衣烏髮,正是唐歸臣。
“歸臣!!!!”呂洞賓飛到唐歸臣面前一把將人死死摟住,大吼,“我死也和你死一起!”
這句話振聾發聵,一時間斬仙台上寂靜無聲。
唐歸臣面上微紅,低聲斥道:“豈有此理!還不鬆開!”
“我不鬆開!我是不會讓你自己去投胎的!”呂洞賓理直氣壯的看着唐歸臣。
“鬆開再說話。”唐歸臣跟這人說不清,想讓他鬆開自己。
“呵,回來再和你算賬。”呂洞賓更緊了緊摟着唐歸臣的手,正義凌然的看着天帝,“他認了我可沒認!他說的根本不實!是我看上了他,死皮賴臉的追求於他!他根本看不上我,是我強迫的他!他根本不情願!西海龍女向我示愛被拒絕,就嫉恨歸臣,幾次三番刁難他。蟠桃宴上公然嘲諷,還收買崑崙女仙璃珏勾引百花宮仙奴,妄想將玉佩放入歸臣房中,在東王公壽宴上當衆污衊歸臣偷她玉佩,想讓三界十方看輕於他,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呂洞賓怎會看上?”
“你你你!你血口噴人!”西海龍王抖如篩糠,跪地向天帝哭訴,“陛下切不可聽呂洞賓一面之辭,唐歸臣已然認罪,這呂洞賓爲了救他,竟然信口雌黃!可憐小女斷了龍筋,一輩子都不能再坐起來了!還請陛下爲小龍做主,嚴懲這二人!”
唐歸臣聽西海龍王這話,怒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是我做的,我已認了,和呂洞賓無關,你——”
“住口!”呂洞賓高聲打斷唐歸臣的話,“你做的便是我做的!我今日就給你們一個了斷!”說着抱着唐歸臣就往斬仙台上走。
“你幹什麼!快放開!”唐歸臣也有些慌了,不知這人發的什麼瘋。
呂洞賓在唐歸臣脣上輕輕一吻,無限愛憐道:“你若轉世,我生生世世都去尋你。等我。”
唐歸臣聽明白了呂洞賓的話,他睜大眼睛:“不是的!我是——”
後面的話未說完,呂洞賓抱着唐歸臣縱身而起,一躍跳下斬仙台,得意的看着天帝:“我是不會讓你斬了他的仙根的。”
“哎呀,跳下去啦?”司命星君等人到了斬仙台,正看到呂洞賓抱着唐歸臣跳下的那一幕。
天帝悄悄拽了拽太白金星的衣袖,低聲興奮道:“跳下去了!一起跳下去了!這是不是就是私奔啊?私奔!”
太白金星嘴角抽了抽,覺得腰背又在隱隱作痛。
韓湘和司命星君慢悠悠的走到斬仙台邊,往下看:雲霧隱隱,已經不見了兩位仙君的蹤跡。
司命星君搖搖頭,無奈地看着韓湘:“你家師尊怎麼性子如此急躁?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迫不及待跳下去了。”
韓湘一攤手:“誰讓你嚇唬他?等他歷劫回來,等着他找你算賬吧。”
司命星君倒也不怕:“一切都是陛下的法旨,呂洞賓若想要個說法,還是去找陛下吧?”回身找尋天帝,結果除了楞在當場的西海龍王和幾個天兵,哪裡還有天帝和太白金星的蹤影。
一名天將抱拳說道:“陛下已帶太白星君回去了,臨去時說讓司命星君下凡護持百花仙君歷劫,立即啓程。”
“啊?”司命星君吧嗒一聲把扇子掉在了地上。
呂洞賓緩緩睜開雙眼,只見已經回到了天宮裡自己的府邸,從雲牀上坐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院中仙童、仙侍紛紛跪地:“恭迎仙君重返仙界。”
“恭喜啊!”
“恭喜恭喜!”
院門大開,韓湘、司命星君、太白金星、八仙等人都走了進來,恭喜呂洞賓重返天庭。
呂洞賓從恭賀的人羣中往外走着,只見門外站着一人:白衣烏髮,髮髻上的牡丹花簪瑩白清潤。
快步走上前緊緊握住那人的手,呂洞賓聲音哽咽:“你若轉世,我必尋你。我做到了。”
“嗯,我知。”
仙也好,凡也罷,兜兜尋尋的不過是那在千萬人中能牽起你的手的人,不怕艱難險阻,能抵紅粉誘惑,始終如一陪你走下去,便夠了。
這纔是:
海豐林府初相會,生魂入夢惹憐愛。
妖物頻出詭譎現,八仙登場暗相助。
一夢華胥現端倪,原是九重天上仙。
始憶當日蟠桃會,一見仙君定終身。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