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哀求
時間稍縱即逝,我盯着二哥變得愈來愈邪惡和狡詐的表情,看着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轉念,二哥臉龐又突然變得十分扭曲,萬千的蟲子在裡面吞噬,嘴裡發出異常淒涼和悲情的呻吟,那聲音傳到我的耳中,然後化成一把利刃不停戳破我脆弱的腦髓。
它是那麼尖銳,以至於到了我的胸口是那樣輕而易舉,我感到自己的心臟變成了心疼的形狀。
無奈的是,作爲一個男人,作爲一個跟受害者有着直接親屬關係的男人,作爲一個看見如此痛苦和充滿折磨的漢子,我卻無能爲力。
他是我的二哥。心中的靈魂連同愧疚、焦慮和諸多憤懣的情緒,不斷慫恿出自己全部的能量一併站起來苛責我,它們彷彿在說:
“你這什麼大表弟,看到二哥成這個樣子了,還擔心自己會不會受到傷害,還有時間跟別人廢話,交情再好龖的人能怎樣?能好過你們的親人父母嗎?我告訴你,你太自私了!一個人自打從孃胎裡生下來,就已經宣告了他生命中的歸屬,你們均是屬於趙家的嫡系子孫,更不能放棄任何一個親人!”
而就是這些鞭策和批評,瞬間給予我信心,我感到自己瘦弱的身體充滿了能量,即使它們的語言是那樣卑微和沉默,我知道二哥渾身的器官都受到了極其恐怖的牽制,我知道二哥一旦放棄,後果肯定不堪設想。
也顧不了那麼多,跨步上前朝着二哥大喊道:“二哥!我是天心!你可千萬不能放棄啊,你忘記自己承諾的事情了麼?你答應要保護我的,你答應要保護我的,你絕不能離開,更不能就因爲這麼一個入侵者而讓自己死了!二哥!”
一聲聲凌厲而尖銳的聲音朝着二哥砸了過去,我看着他越發猙獰的樣子,隱隱透着一絲悲傷,而那抹悲傷似乎在向我揮手,向我作別,就要奄奄一息了。
“二哥!二哥!你是我最偉大的二哥!我相信你不會這麼輕易認輸,你不會這麼容易被打倒,對麼?對麼?”
噗通一聲,我跪在地上,低着頭任由那些尖銳而又鋒利的石礫刺破我脆弱雙膝,滲出一片又一片令人痛快的血跡,像所有壓抑在你心中的鬱悶突然被刺了一刀,它們堆積體內看不到陽光,還不可以選擇另一種方式緩解麼?
即使這種方式是如此殘酷和血腥,類似於自殘,讓人不寒而慄,可若不是走投無路,逼於無奈,又有誰會去選擇如此下下之策呢?更別說死亡,不單單是勇氣的問題。
眼淚是卑微的化身。它是每個人的本能,在你不幸遇到危險時,孤立無援,所有器官均處於極度無奈的姿態,又或是自己愧對的親人。
沒有人能夠抵擋得了內心尖銳的情緒,遲早有一天它會變成一把利刃,將你的靈魂刺破,撕碎,碎裂的影子如同落葉,紛紛揚揚飄落在你四周,令你變成一副空殼。像那些沒有血肉沒有任何表情的骷髏一樣。
我的眼眶早已佈滿了晶瑩。淚水滾落下來,滲入我的嘴角,如鹹鹹的海水一樣,我不知道那一片浩瀚的無邊無際的大海中究竟注入了多少複雜的情感,但我深深意識到自己多麼渺小,甚至不比海中飄蕩的一葉扁舟。
海納百川,世人敬仰的寬容,是否就是要人們意識到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要學會剋制情緒從而保持一顆寧靜而又祥和的心?
的確。也許只有這樣。才能酣暢淋漓地發泄出堆滿我心中無數的憤懣、愧疚和無奈,它們積聚在我的胸腔,像數不盡的囚徒站在一排排陰暗又潮溼的牢籠裡,它們雙手緊握鐵欄,即便無數的鐵欄上有了鏽跡,冰涼的感覺瞬間侵入骨髓,它們拼命晃動着,無時不刻都在想着出去,出去,他們渴望自由,渴望陽光,渴望雨露去滋潤他們幾近乾涸的心靈。
然而,這一切也只是苦苦掙扎,眼睜睜看着殘酷現實削弱信心,露出泛白又無色的眼珠,頭髮各種凌亂的姿態,它們在吶喊,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我的陣陣大喊似乎起到了作用。或許二哥被我的急切所動容,猙獰的臉上漸漸變得溫和起來,他低下頭,彎腰,單膝跪在地上,兩隻胳膊弱不禁風的垂下,身體劇烈顫抖。
我想走上前,卻被師爺伸手擋了回來,他的表情尤爲嚴肅,緊緊盯着二哥的一舉一動,嘴裡僅說了一句,“我們應該相信他。”
這時的二哥,雙手突然捧着自己的頭顱,如同清理草坪一樣向龖上颳去,那架龖勢像極了兩輛體型超大的碾路車向前推移,只不過二哥的雙手要快很多,眨眼間,便露出那層層有些油膩的白色頭皮。
二哥的雙手交叉一起,頭髮豎立,像個仙人球。只在這時,二哥擡起頭,血紅色的臉龐青筋四起,似要危險的爆棚起來,他的肚皮漸漸增大,如同正在往內注氣的巨型輪胎,二哥開始對着上空咆哮着。
“滾出來!”那聲音迴盪四周,如同雷鳴。
“滾出來!”我迎着二哥的氣勢大喊。想着以便這樣可以增加二哥的信心。
頓時,一股頗有排山倒海之勢的力龖量從二哥嘴中噴泄而出,如同浩瀚的大海上突襲而來一場龍捲風,所到之處,波濤滾滾,洶涌異常,瞬間席捲一切。我看着二哥突然變畸形的臉,先是兩隻眼窩子兀自突凹進去,接着是他一直引以爲傲的高挺鼻子,彷彿被瞬間摁了進去,尤其那一張性感的厚脣,像極了一塊極度乾旱的土地。
若二哥是清醒着,前面擺一塊潔淨無瑕光溜溜的鏡子,看到自己帥氣的樣子突然變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邋遢模樣,估計早就崩潰至極了,亦或是捶胸頓足,拿着石頭不停砸自己腦袋,徹底瘋掉。更別說他心裡一直惦記着的那三個姓陳的美麗姑娘,一旦二哥的容貌恢復不回來,出去可有什麼臉面向陳家的女兒表白?
乍一眼看去,二哥整張臉蒼白如紙,毫無血色,恐怖至極……一陣呻吟,我轉頭看到師爺將那具殭屍砍下,他衝我微笑,詭異的神情中夾雜着濃濃的血腥味,隨後將那殭屍頭顱扔給我,我接在手中,剛好抓住它的頭髮。
那頭髮透過我的指縫,撫摸我右手指間的皮膚,我能感知到那黏糊的令人極不舒服的感覺,如同你的手伸到了漿糊裡頭,才發現這東西跟人的髮質根本不一樣,似有一股極強的力龖量自當中發出來。
我怎能讓其得逞?它已經奄奄一息,我知道師爺扔過來的意思,無非是想借此良機試探試探我的恐懼之心,可我再不想怯懦,更不能讓它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復活,趕忙扔出去。
那血淋淋的頭顱飄在空中轉了一圈,一剎那,爲了防止它還有任何還擊的機會,我手裡握着火藥匣子,拉開保險,開了連發。
嘭!嘭!嘭!
接連三次悶雷一般的巨響,預示着天空即將釋放出逆天龐博的能量,伴着如若白晝的電閃,甬道中的氣氛更顯詭異。那東西根本受不了子彈穿越時發出的巨大威力,它血淋淋的腦袋,像一顆飛在空中被人推遲拉了弦兒的手榴彈,“嘭”一聲,瞬間爆炸。
可這玩意畢竟不是火藥製成,所以爆炸的一瞬間,遍地充滿了一股刺鼻難聞的血腥味,它的腦袋如個瓜瀝翻涌甜汁四濺的西瓜,血液不停向外溢出,噴泄烏褐色的腦漿,惡臭至極。
儘管我和師爺紛紛避開,但還是未能倖免被噴至身上,而二哥呢,整個身子落滿污垢像個落湯雞,猙獰的表情煞是可愛,如同胎盤中蠢蠢欲動的嬰兒即將從母親肚中鑽出來。
然而,那些如若驟雨初降的血斑灑落下來,密密麻麻散佈四周,伴隨着落地的叮嚀聲,無盡的從石礫中迸發出的瓢潑呻吟,像突襲而來的一場腥風血雨,使得漆黑陰沉的暮色中又多了一分邪異。
一場大戰,使得殭屍的腦袋處處開花,四分五裂,該飛的飛,該墜的墜,該撞牆的撞牆,各種凌亂噁心的姿態,徹底完蛋了。僅剩下地上一撮混合了髒兮兮的血污的亂髮。
看着它們悽慘的卑果,我心裡竟隱隱蕩起一些哀傷,它那麼輕盈,以至於試圖包裹我沉寂心底的憤恨,我實在抵擋不了如此善良之舉的誘惑。
它是想要減輕罪過麼?
忽然想起奶奶曾經對我說起的話,“衆生平等,任何生命的存在都有其必然理由。邪惡退卻,便是善良化身,我最善良的孫子,你終將賦予使命,請保持一顆包容寬恕的心。”
我不知道這樣一個陪伴了我整個童年的婆婆說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從奶奶身上分明感到一些溫暖祥和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