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媽媽說完看向曲項天,卻發現後者的表情先是片刻的錯愕,繼而竟然轉而玩味,倒是讓她頗有些詫異。
“你早就知道?”
曲項天搖搖頭,認真道:“沒有,只是好奇,以Joker的年紀怎麼可能擁有這麼龐大的組織。我聽殺漠毒蠍說她9歲在地下黑市打拳,之後被Joker選中,11歲出道,可是她分明和現在的Joker年紀相仿,一個10歲左右的孩童去地下挑人來訓練當殺手,這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後來我突然想到,如果說FBK是一個家族性繼承的組織,而殺漠毒蠍是上一任Joker在爲自己的接班人物色出色的保鏢人選呢?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曲項天的冷靜讓葉母有些意外,“這麼說你也知道小殿他……”
曲項天沒說話,只是那副冷靜的模樣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過是個才27歲的年輕人,而那種歷經磨拭而產生的沉穩霸氣卻是帶着鋒利的棱角,這樣的人怎麼能不讓人覺得恐懼,然而現在只要有小鬱在,眼前的男人就是他們這邊的人。小殿也是,越是長大,越是看不懂那個孩子了。葉母沉默了半晌,突然嗤嗤笑了出來。
“看來當年我選擇相夫教子纔是真的,現在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葉媽媽突然有些感慨,想起了她之前遇上自家那口子之前的情景,又是沉默了半晌方纔接着正色道:“你們在香港是不是遇上麻煩了,項天,你老實跟我說。你的身份和立場特殊,小鬱遇上點事情也是正常,我養出來的孩子沒那麼脆弱。只是,最近小殿也行蹤飄渺,我這太陽穴就突突地跳,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墨染的眸底聞言閃過一絲複雜,像是想要說什麼卻又開不了口,半晌才道:“媽,在說這些之前,有些事情該讓小鬱先和您說清楚。她因爲這件事從來的路上就總是心不在焉,她不說,我不問。但是您不一樣,您應該找她談談。”
葉母是何等聰慧,曲項天說完她就隱隱猜到了個大概,臉色有些發白,臉上的笑卻依舊掛在嘴角,只是說出來的話,帶了些不易察覺的輕顫,那笑也顯得苦澀得多。
“……是麼……”葉母的眼中摻進了些許複雜,又像是喟嘆,輕闔的眼底的閃爍不知是眼中光波還是淚光。
“……她知道了,對不對……”
曲項天蹙眉看着葉母的模樣,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嗯,她知道了,她並不是您的親生孩子,和這個您,和這個家並沒有血緣關係。”
“那她說什麼了嗎……?”
“在那之前,她糾結了很久,但是知道真相之後卻好像突然想開了,大約是察覺從前只是庸人自擾,根本沒必要糾結血緣。畢竟,您纔是這23年實實在在陪她走過來的人。”
墨染的瞳孔中雖深不見底,卻是滿滿的真誠。好像曲項天說過之後,一直繃着情緒的婦人像是突然鬆了神經,眼淚幾乎是奪眶而出,脣邊卻是欣然的笑意。
“……我……我該相信那個孩子,早點告訴她真相……”
曲項天看着葉母的喃喃自語,似乎聽出了其中的深意,劍眉微微蹙了起來,“所以,小鬱她究竟……”
半晌過後,葉媽媽的情緒似乎還沒完全緩和過來,但是嗓音已經沒有了顫抖的感覺:“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小鬱的親生父母的事情。那是一次出去執行任務,我到的時候第一小隊已經將敵人的巢穴清掃乾淨。原本以爲只是一個滋事的組織,結果卻在進去之後才發現那是一個人體實驗組織。”葉媽媽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裡,眼神幽幽落在空氣中的某一點,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我至今都記得那時的情景。那個實驗室,好像一個巨大的心臟,甚至把我都嚇了一跳。當時組織裡面的人爲了銷燬證據打碎了所有的水箱還企圖用炸藥處理了那裡,但是我們先到一步,還有最後一個水箱,裡面浸滿了藍色的液體,在那個裡面,無數的管子纏繞在一個小嬰兒的身上,看上去有些可怕,只是她還那麼小……”
曲項天聽着葉母的描述,眼神當即沉了幾分:“那個人是……”
“就是小鬱。我把她抱了回來,可是這還是很奇怪,不哭不鬧,看見人就笑,而且學習能力比同齡的孩子快許多。組織裡因爲不放心還對她做了檢查,確認了她的身上並沒有什麼異常之後我才安心。可是後來我和我家那口子漸漸發現,這孩子學習能力已經不能用快來形容了,她才八歲的時候已經能熟練使用二進制的跳躍碼,我發現之後嚇了一跳。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是這孩子身上的傷口恢復速度是常人的二到三倍。當年的組織至今不知究竟背後是什麼人,我怕對方找上她,所以堅決反對小鬱跳級,讓她這樣,像個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樣,被我當做親身女兒疼着,這一下子就是23年。”
簡短的幾段話,對於葉母來說卻彷彿將那23年同葉知鬱一起度過的時光放慢到每一份每一秒,細細溫習,有的細節甚至至今鮮明,歷歷在目。
曲項天看着葉母的模樣,深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是這樣說的話,自家媳婦的身世可能比他們原本以爲的要複雜很多。
“所以……當時被FBK處理了的那個組織,究竟是什麼來頭?”
葉媽媽聞言收起了感慨臉,認真搖了搖頭,坦言道:“不知道。你知道的,FBK的存在從我父親開始就是爲了以黑制黑,用它強大的威懾力和人脈網絡維持黑暗世界的秩序,是一種絕對力量的象徵。雖然那時候,FBK還沒有像小殿現在直接和政府高層合作,但也已經將維護社會的安逸穩定作爲一向發展方向。當時在帝京,大大小小的涉黑勢力有不少,但是都還算得上是安分,FBK最大的敵人是紅蓮堂。”
“你是說那個紅蓮堂?”曲項天聞言,眼底倒是浮現出些許錯愕。
葉母知道他在驚訝什麼,只是笑了笑:“現在紅蓮堂是不行了,但在當年,它還是勢力直逼FBK的第二涉黑勢力,而且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組織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崛起的,沒有人知道它是如何開始形成的,但是當它走進人們的視野裡時,已經是一個讓人驚懼夜行於黑暗裡的名字了。”
“紅蓮堂當時權勢滔天,而且我們獲得消息,對方在悄悄坐着人口拐賣的生意,而且我們還懷疑對方和警察局裡有合作,以至於刑警大隊一直都是接了案子敷衍了事,從來都不認真調查。就在這種情況下,我終於決定帶處理這件事情,然而我們還沒出手,對方卻自己跑來招惹我們。”
“當時紅蓮堂因爲勢力很大,觸手伸得廣,黑暗世界裡的腐朽勢力都希望可以通過它來重振自己當年的名頭,於是很多見不得光的組織就歸順了紅蓮堂,成爲它的分會。在這麼多分會中,有一個很囂張,叫赤鰲。行事霸道而且每次動作動作都不小,一邊歸順了紅蓮堂,另一方面又想和我們搭上線。我不恥這種人,當時也年輕,行事還不及你和小殿穩重,以十分羞辱人的方式拒絕了對方,誰知第二天晚上,赤鰲的人直接帶人挑釁,又暗中設下陷阱,我當時沒有及時察覺,以至於那麼多的手下,就這麼折在了我的手上。”
葉母邊說着,眼底也浮現出些許凌厲。她雖然從來都不想真的扮演Joker的角色,也沒有巾幗不讓鬚眉的包袱,她只是一個小女人,想好好談一場戀愛,好好過自己的人生,但是她生在了江家,有些東西就是從出生起就要擔負起的責任,對此她雖然不喜歡,但是卻也將其當做了自己的一部分。更不說,人心是肉長的,那些同她朝夕相處的手下,怎麼能任人戕害?
“所以事發第二天,我帶着三個小隊,端掉了赤鰲的總舵,抓了他們的老大,閹……咳,”葉母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一下,臉上有些微紅。那模樣看在曲項天眼裡,倒是讓他想起了自家媳婦臉紅時的模樣,這樣一說,還真像是兩母女。
然而葉母想的就不是這個了,她是長輩,更不說是丈母孃,要溫婉矜持,溫婉矜持。
在心中默唸了兩邊,葉母再次輕咳一聲,默默轉移了話題:“就是在赤鰲的總舵我找到了小鬱。現在想想,之前那些所謂的人口拐賣估計都是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人體實驗。”
曲項天聽完葉母的分析,追問道:“那紅蓮堂也是被FBK弄成了現在這樣?”
“不是,”一下子說了不少話,葉母找了個椅子坐下,然後才接着道:“紅蓮堂衰敗成現在這個樣子,還另有原因。只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奇怪,我們端了赤鰲,嚴陣以待,結果紅蓮堂竟然沒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