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付蘅落寞的道:“我爹……我爹現在官運亨通,恐怕都已經不記得我這個女兒了……”

接着,她慢慢說起了這幾年的經歷:“當初我爹回京述職,便是因爲知道,靖洲府有個同知的職位空缺,他想謀這個官。

可當時大周久安,又還沒發生暗娼貪腐案和二皇子的事,官員本就冗餘,盯着這個缺的又何止他一個。

我祖上與外祖家本就是普通人家,並沒有多餘的錢財給我爹疏通,眼看這個職位謀不到了,這時候,呂家的公子上門像我提親。

呂家在上京城也算巨賈,且那呂公子說,他曾見過我兩次,對我情根深重,特意上門求趣。

我爹多番思考後,決定把我嫁給了呂公子,這樣他也能得錢去疏通謀官。”

她說起這些話時,還算平靜無波,可等到她說起婚後的日子,眉頭便慢慢的皺了起來。

“……我嫁過去以後,起初日子還算順遂,呂家家大業大,我相公只是大房的次子,也輪不到我掌家,加上相公疼寵,那段日子確實舒心。

可是我嫁過去以後,肚子遲遲沒有動靜,惹婆母不滿,妯娌傾軋,夫君更是嫌我沒有生養,慢慢起了外心。

我不得已……不得已學了那大宅手段,找了人來幫我固寵,那人便是紅梅。”

辰溪記得這個紅梅,以前也是侍候付蘅的,長得有幾分妖媚。

而張媽媽則是在付蘅提起紅梅時,狠狠地啐了一口,暗暗罵了句:“不按好心的賤蹄子,白眼狼。”

付蘅自然也聽到張媽媽的罵聲,不過她只是諷刺一笑,沒有理會,繼續說道:“我本來只是想讓紅梅勾住他,讓他多在我院裡留一會,可是一來二去,夫君倒是對紅梅動了真情。

尤其是紅梅肚子爭氣,現在已經懷上孩子了。

我想做主把紅梅擡了姨娘,可是她貪心不足,不僅攛掇夫君把她擡做了平妻,還想仗着肚子裡的種,讓夫君休妻,他來做這個正室。

我夫君是個容易頭腦一熱的,當初來求娶我的時候是如此,現在寵愛紅梅也是如此,當下便想不管不顧的把我休了。

可惜我婆母看不上紅梅,好歹我還是個官家小姐,紅梅是什麼?不過是我一個丫鬟罷了。

此事到這裡就不了了之了,不過,我夫君卻因此記恨我,認爲我擋了他與紅梅兩個情人的道,從此不再踏進我的院子。”

她說着說着落下淚來,然後誠懇的勸辰溪道:“妹妹聽我一句勸,男人的真心最是靠不得,你和那景王,若是你圖他日後能給你榮華富貴,那你好好籠絡了他,一定讓他給你個名分,儘快生下一兒半女,至少讓他給你個側妃,以後也算衣食無憂了。

若你圖的是他的真心,世間男兒多薄情,他位高權重,現在說的再好聽,以後也未必只留戀你一人,還不如找個腳踏實地的人家,安心過活呢。”

辰溪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自己一直覺得她與景祺澤是兩個平等的個體,如果有一天有一個人不愛了,那分開了便是,絕不會有那不相干的人插在兩個人中間,她現在慶幸的是,至少景祺澤能理解她的想法。

她說道:“兩人之間處成這樣還不如分開算了,自己又不是養不活自己,何必靠着一個男人?不過你沒有孩子,須得取得孃家的同意,才能離開。”

付蘅從來沒聽過有人這樣說,心頭像被雷擊中一樣,突然一顫,喃喃地重複:“兩人之間處成這樣還不如分開,又不是養不活自己……”

似乎過了許久,她回過神來,苦笑道:“我爹他們不會同意我和離的,我爹現在很多時候是靠呂家的錢在打點,而且不止我爹,我大哥馬上也要科考了,以後只會需要更多的錢來走關係。

我也曾和我娘說起呂家的情況,可是她說我不懂事, 當初男人有異心的時候,就該把外面的人接回來,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我是正室,她翻不了天去。

而不應該另外找個人固寵,且那人還是極熟悉我的紅梅,白白叫人拿住了把柄。

還怪我不爭氣,這麼久了,肚子都沒動靜,再好的男人也拴不住。”

她說着又流下淚來,或許對他來說,男人的背叛還不是最難接受的,家人的不理解和趴在她身上吸血,纔是最對她最大的打擊。

現在她對呂家沒有歸屬感,又回不去孃家,天地之大,好像沒有一處是她的家。

辰溪感覺一陣心疼,但這種感覺很奇妙,似乎是身體本能的在心疼,似乎是素娘與付蘅有了共鳴。

曾經素娘是最羨慕付蘅的,父母雙全,家中有權也有錢,家人也待她極好,生活中好像沒有一點煩心事,可如今,付蘅卻如同她一樣,被最信任的家人背叛了。

付蘅哭過一陣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問道:“你呢?你怎麼會成了辰溪?”

辰溪說道:“說來話長,我從付家脫籍回家以後,沒多久娘就病倒了,我爲了給她治病,帶出去的積蓄化得差不多了,還是留不住她。

我娘去以後,哥哥便想把我賣給打死過媳婦的鰥夫,就是剛纔公堂上跪在我哥旁邊的那位。

我害怕極了,於是便逃跑了,路上遇到了辰溪一家,後來出了意外,辰溪留下一個幼子,其他人全都死了。

我便冒了晨曦的身份,幫她撫養幼子。”

付蘅和張媽媽聽了一陣咋舌:“你這事聽着像話本子一樣,也太曲折離奇了,好在你沒事,那你和景王又是如何認識的?”

辰溪道:“我帶着修哥兒回了和懷村,他便是我在和懷村的鄰居。”

付蘅不得不感嘆道:“這正是命中註定的奇緣啊。”

晨曦不好意思的笑笑:“也不是什麼命中註定,你不知道我剛見到他的時候,他留着一臉落腮鬍子,身材又那麼高大,像個野人一樣,全村的孩子都怕他。”

付蘅失笑,她沒有辦法想象,如今看着俊美高貴的景王,居然還有這麼落魄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