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曲祀告訴我,你這一生的願望是什麼?”英俊不凡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前眼前這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有些怕男子,有些怯懦地開口“爹爹,我的願望是我們一家人能平安而和諧地生活在一起”談起願望時,小女孩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笑得極其開心。

而男人卻將眉顰地高高的,嚴厲對小女孩說:“胡鬧,你身爲彼岸和縈蘿淺殤家族唯一的繼承的,你只能努力修行,將家族與玄宗發揚光大。還有,不許叫我爹爹,你要稱呼我爲家主大人或者黑蓮靈祭祀大人,明白了嗎?”

霎時小女孩的笑臉就垮了下來,睜着兩隻眼淚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大聲質問道:“你是我爹爹,我爲什麼不能這麼叫你,別人都是叫爹爹的,爲什麼我不能?”

男人臉一黑,手一揮一個巨大的水球就從小女孩的頭上落了下來,將小女孩漂亮的花裙子淋了個通透,眼淚嘩啦啦地就從大眼睛裡落了下來。

“不許哭,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將來是要成爲兩家之主的,氣質是要從小培養的,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以後你如何服衆啊”男子像是沒有看到女孩的眼淚一樣,厲聲訓斥着。

聽到男人這麼說,小女孩真的就不哭了,她只是用一雙童真的貓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中帶着不符合她這個年齡的深沉。

一轉眼,女孩已經十歲了,身體也拔高了許多,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架勢。

“曲祀,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男人依舊沒變,一如當初的英俊偉岸。

女孩努力站直了身子,“吾之願望亦爲吾之信仰,吾將爲之奮鬥終身,生命不息,奮鬥不止,吾將努力站於祭祀之顛,將吾之家族發揚光大。”女孩的童音抑揚頓挫,頗有睥睨天下的氣勢。

男人哈哈大笑,使勁拍着女孩的肩膀,“好,不愧是我彼岸.暗的女兒,真是有志氣啊,哈哈哈哈。”

女孩淺淺的笑着,但笑容中卻帶着一絲不爲人知的苦澀。

這時,一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婦走了過來,她的鳳眸在男人身上一閃而過,隨後將目光放到了女孩的身上“說得好,不愧是我縈蘿淺殤.染的女兒,有志氣。曲祀,你要繼續努力知道嗎?只有你比別人都強,別人纔不會欺負你,否則,你就會像城北那個顏三一樣,你明白嗎?”女人的臉色也變得極其嚴肅。

到底是個十歲的女孩,就算心理比一般年齡的孩子成熟,但在上千歲的老怪物面前依然太嫩了。一想到上回去凡人界看到的那個顏三,口鼻歪斜,眼角流膿,滿臉麻子,一隻手齊肩而斷,兩隻腳的腳趾也被人全跺了,還成天被叫花子暴打,被狗追着咬的模樣,女孩不禁打了個寒顫,“好,母親大人,我一定會努力的。”

女人滿意地朝男人笑了笑,眼中的得意顯而易見。

彼時女子十八歲,淡淡的眉眼,淡淡的神色,靜坐在水邊,觀水天一色,修身養性。

彼岸.暗和縈蘿淺殤.染就站在遠處看着女子,“我越來越看不透曲祀了”男人的聲音顯得有些憂慮。

女人卻灑然一笑“那不正好嗎?這隻能說明我們的女兒越來越優秀了,她當站在衆人之顛。”

男人點點頭,“也是,曲祀將來的成就只會比我們更高的。”

女人驕傲地擡起頭“那是,我不看看是誰的女兒。”而後男人和女人相攜而去。只剩女子的背影在那兒佇立,像是定格的畫面般。

容顏永遠定格在十八歲的女子,擡頭凝望着通體潔白的聖山。

“你就是彼岸.曲祀.縈蘿淺殤”空靈的聲音自四面八方蕩來,似蓮花的梵唱,令人心曠神怡,陶醉不已。

女子的臉色沒有絲毫的改變,輕聲答道“吾名彼岸.曲祀.縈蘿淺殤。”

一襲白衣飄飄,腰間流蘇玉帶,男子看起來只有二十許歲,卻有滿頭的華髮,他的容顏極其的平靜,平靜地近乎無情。

女子看向男子的眼,就在那一剎那間,男子的清瞳流光溢彩,卻有着歲月的滄桑與時空的孤涼。女子愣了愣,猶如無知覺般,伸出手輕撫着男子的眉眼,男子臉上的雲淡風輕不知何時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哀涼。

男子毫不介意地笑笑,“夫修者,必須能忍受得住寂寞。人生理應寂寞如雪,歲月理應冷漠如斯,無論是滄海桑田,還是塵世變幻,都必須心如止水,波瀾不驚,你能做到嗎?”

女子聞言,臉上閃過一縷猶豫的神色,但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韌不拔,勇往無前的氣勢。“我能”女子的聲音迴盪在天地,像是宣誓般,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男子滿意地點點頭,“好,以後你就是我青涯的弟子,玄宗的聖女。”

“玄宗,聖女”女子低聲喃喃,聲音中聽不出她此刻的表情,或喜,或憂,或傷,或悲。

女子再次見她到的父母,是在她們的葬禮上。祭祀生於天地也應歸於天地,所以她的父母都決定舉行海葬。七夜海是整個聖月大陸最美麗的海,女子父母的葬禮就在這裡舉行。

看着眼前兩張面帶微笑的臉旁,女子卻什麼感覺都沒有,這一百年來她幾乎都是在修煉中度過的,對於凡塵,她根本沒什麼眷戀。但對於彼岸家族和縈蘿淺殤家族而言,女子能成爲聖女是一種莫大的榮耀,所以做爲她的父母當然很驕傲,他們有確應該驕傲,因爲女子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們起碼有一半的功勞。

女子的手中發出柔柔的兩道黃光將她的父母籠罩在其中,而後兩人慢慢變小變透明,最終化爲兩團手掌大小的光球懸浮在女子的手中,女子輕託着光球,手一揮,光球就灑入了海中,最後消失在波濤洶涌的海中。

女子淡淡地望着光球消失的的方向,久久不語。

“聖祭祀大人,您不能這麼做,您是整個聖月的神,聖月不能沒有您,請您勿必三思啊”一個白蓮純階的靈祭祀跪伏在地,聲淚俱下地對着玉座上銀髮銀眸的女子哀求道。

女子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似乎沒有看到眼前的人似的,只是看着外面灰色的天空。

“聖祭祀大人,您不能這麼做啊”另一位白蓮初階的女祭祀也苦苦哀求着玉座上的女子。

女子低頭看着殿中跪着的人,聲音似有若無,飄渺無蹤“前天吾自卜一卦,卦像顯示吾將有一次玄機,吾壽命將至,非得賭上一次不可,否則吾就再無往前之機。”

衆人面面相覷,先前那位進言的白蓮祭祀擡頭望着女子“請問聖祭祀大人,生存機率如何?”白蓮祭祀在說到生存二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口氣,強調女子以生命爲重。

女子靜默無語,半晌才悠悠開口“修者,須看得貫生死,問世間,生何歡,死何苦,白雲蒼狗,不過是過眼雲煙。要看得淡,看得淡才能於修途上走得遠。”

“謝聖祭祀大人的教誨”衆人齊口稱謝,卻沒有人再反對女子的作爲了。

神祭之臺上,女子淡然地俯視着聖山下的衆生,始悟:人生如紅塵之岸,如弱水之淵,你當它是什麼它就是什麼,人生有長有短,有喜有憂,有惡有善,心之所向,命之所指。一切皆是虛無,踏月而來,挽風而去,樂之,優哉遊哉。修者,修身,修心,身心皆自由,方可大成。

金光起,靈魂歸,一切苦厄皆爲考驗,一切哀傷皆爲磨難,爲了最後的自由,前面都是鋪墊,莫抱怨,莫失望,曙光總在黎明前。

虛無之境,當女子發現自己變成了一縷不滅的幽魂,觀衍世,悟大道。而後又經過了上千萬年,甚至上億年的孤獨。女子終於悟得當初師尊青涯所說的“夫修者,必須能忍受得住寂寞。人生理應寂寞如雪,歲月理應冷漠如斯,無論是滄海桑田,還是塵世變幻,都必須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然後一切都重新開始,女子的人生便有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