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來佛卻完全看不出異樣。他面無表情的從我身邊走過來,走過去,一上午來來回回6次,一次大概是上洗手間,一次是問薛助理要文件,還有一次是和薛助理討論個什麼問題。他的聲音平淡如水,他的臉色亦平淡如水,最最可惡的是,他好像視我如無物,眼風完全不往我這邊掃過。
操蛋,當我蘇小洛是空氣啊。
明明有次我都朝他諂媚一笑的,可那笑卻像一朵雪花落在水面上,完全沒引起任何的反響,這着着實實讓人尷尬。
我不知道他又哪根神經發作,莫非是因爲昨晚想宰我反被我宰了,不爽?
可也不會啊,看他穿得人模狗樣,開的車也上檔次,而且能在國外一呆那麼多年,即便自己沒點錢,家裡想必也不會差,不會連頓西餐的錢都計較吧?
如果這樣,那就真真真讓我太瞧不起了。
爲了表現我對他的蔑視,趁他又一次從我身邊走過,我重重“哼”了一聲。
不過他依舊沒有看我。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還是和薛助理一起,還是坐在那個角落裡,可整個過程中,我卻神經質的聽着身後的動靜,當然,結果是讓我失望的。
簡直莫名其妙。
不管是他的表現,還是我的表現,都莫名其妙。
下午他不在,一直到臨下班,也沒有回來。
可我卻不得不哭喪着臉加班。因爲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定,偏偏薛助理又交給我一堆雜事,尤其有個年度薪酬對比分析的文檔,號稱明早必須交到他的案頭上,可我還只寫出三分之一呢。
大公司人事部的有些活,就像那個人事總監一樣,都是裝逼的。你說錢都發下去了,還分析個屁啊,難道分析來分析去,錢還能還回來不成?
我一邊幹活一邊腹誹,滿肚子不愉快,好像誰惹得我炸毛了一樣。
晚上九點,終於弄到尾聲,我長吁一口氣,質量雖然不敢恭維,但好歹任務是完成了。我也知道薛助理吩咐我做這個事,不過是先讓我練練手而已,她知道我之前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驚訝之餘,卻也十分好心,給我佈置了很多任務,希望趁她還在的時候,多給我一些實踐經驗,免得她離開,我措手不及。
我看着自己寫的好幾頁大文檔,那心情大概就像愛因斯坦做小板凳一樣,雖然醜是醜了點,但到底是費了自己心血做出來的,所以還是滿意的。
站起身來,扭一下痠痛的脖子,正打算去關電腦,辦公室的玻璃門卻動了,一個人從外面走進來,居然是顏曦。
我有點驚訝,十分驚訝,公司什麼時候改成兩班倒了,居然有人上夜班。難道總監就能這麼屌嗎?想幾時來就幾時來,想幾時走就幾時走?
不過心裡雖然疑惑,我面上依舊是狗腿的笑着,熱情的招呼:“顏總好。”
他微微點一下頭,並不應聲,從我面前走過。
我聳聳肩,覺得自己挺沒意思。
可他卻又後退兩步,退到我面前,問:“你這麼晚在這做什麼?”
我心裡一樂,趕快獻寶一樣把那文檔指給他看:“我在做這個東西,顏總您要不要過目一下?”
本來也就是這麼一說,畢竟很晚了,公司又不是他的,明天還是要上班的,他應該不會敬業到廢寢忘食的地步,應該會回一句明天再說之類的話。
哪知他卻應一聲好。
這倒讓我有騎虎難下之勢了。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頭皮,把位置讓給他,心裡卻在祈禱他最好是裝模作樣看看而已。
然而這個海龜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刷新我的認知。他身子筆直地坐在那裡,認真的看那個文檔,臉上不動聲色,一直看了近二十分鐘,才籠着眉,問:“這就是你晚上加班的成果?”
我惴惴不安的點點頭。
他說:“做這個分析,不是讓你把數據簡單對比一下,而是要看明白這數據背後的含義。從這裡,可以看出公司增長幅度、人力成本浮動、部門規模變化等一系列東西。人事部是一個大而雜的部門,在小公司它或許無關緊要,但在大公司,卻像一個人的心臟,是要輸送血液和氧氣到身體各個部位的。公司能不能健康運營,就在於這顆心臟起搏夠不夠有力。而怎樣讓心臟起搏有力,便是通過一系列數據分析,做出各種激勵計劃……”
他頭頭是道的說着,說得我,說得我簡直頭暈。
他看我一眼,可能也意識到我一時半會消化不了,便從文件夾裡抽出一張紙,說:“我把你這個文檔需要體現的東西給你列出來,明天你再重做一遍。”
我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
他筆桿輕搖,刷刷刷一二三四五列出一大堆。
他越往後面寫,我越驚訝,頭也俯得越低,那些字,那些鸞飄鳳泊的字,是那樣的似曾相識。那個清晨,那張紙條,那兩行字,雖然不過是一眼,可卻好像在腦子裡拓了個印,此時竟像浮雕一樣凸顯出來。
我側臉看他。
他還在寫。
可終於意識到不對,便停了下來,也側臉看我。
我們的鼻尖,相距不過兩釐米。
“是你?”我問,雖然心裡已經肯定,可還是希望他否認,只要他否認,我就能繼續裝聾賣傻,繼續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只要他否認,我們之間就還隔着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繼續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
可他卻沒有否認。
他眸子裡有絲漣漪一晃而過,低低的說了聲:“對不起。”
這一次,終於輪到他對我說對不起,可我卻覺得滑稽透了。
老天,你的玩笑開大了,你讓我的一夜情對象,成爲我的頂頭上司;你用一種一週要見五天的尷尬,懲罰我一時的放縱。不帶這樣玩的,我蘇小洛雖然皮糙肉厚,但到底是一個女子,哪能在如此荒謬的前提下,依舊坦然做他的助理?
這不是逼我離開的節奏嗎?
雖然多出的80%已經沒甚吸引力,但那雙潤澤如玉的鳳眸,那個高高在上的王者,那個神秘低調的男人,那個見者傾心的傳說,已經讓我試圖開啓一場追逐的盛宴了啊。從來沒有一次,我對一個人,竟是抱着一種不肯褻瀆的心情,試圖用最大的努力,走到能看到他的地方,遠遠觀望。
可現在,幕布還沒拉開,我卻不得不自己放棄那個向上奔跑的姿勢。
我立起身,澀澀一笑,說:“沒關係。”
抓起桌上的包,把扔到裡面,對面前依舊有點怔忪的人輕巧地笑着,說:“讓你見笑了。”
他沒接我的話題,只問:“你不打算把我的修改意見聽完嗎?”
我搖搖頭,說:“我明天不來了。”
“這麼玩不起?”
“是的。”笑容不止澀,還苦。他果然是把我當去酒吧玩刺激的女子,所以昨晚,才那樣深情款款,大概是想誘惑我鴛夢重溫。
一個寂寞的男人。
一個胡鬧的女人。
他那天去酒吧,本就是爲了尋一夜情而去。而我,陰差陽錯,成全了他的這場獵豔之旅。
我以爲只是一夜荒唐,殊不知,任何輕浮的荒唐,都會釀成一個沉痛的笑話。
然而笑話又怎麼樣,不過是一次重逢而已,翻過這一頁,我還是那個沒心沒肺一根筋的蘇小洛。
人生就好像一本書,或許沒有頁頁都寫上歡喜輕鬆的內容,但好歹我們可以選擇,喜歡看的多看幾眼,不喜歡看的一翻而過,如果還有幾分恨,乾脆就把那一頁撕了。
任是誰,也絕沒有道理把不喜歡的內容還一頁頁寫下去,那是會寫出抑鬱症的。
包背到了肩上,步子也準備邁出去,我儘量用一種灑脫的姿勢,朝座位上的那個男人莞爾一笑。
“那麼,就此別過。”我說。
他看着我,一聲不吭,沉沉的黑眸裡,似有暗流涌動。
我不欲再多留一刻,向門口走去。
可我才走出兩三步,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拽住了臂膀,接着,那手的主人一使勁,我便轉了個180度的彎,額頭幾乎撞上了他的下巴。
他眼裡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臉上卻像覆了一層冰。
“蘇小洛,是你先招惹我的。”他冷冷地說,“想一走了之,沒那麼容易。”
“那你想怎麼樣?”我暗叫不妙。操蛋,雖然是我主動的,但賺便宜的是你好不好,居然還說想一走了之不容易,早知道你這麼混蛋,那張支票我就不撕了。
“怎麼樣?”他覷着眼,聲音柔和下來,“既然我們已經開始了,那不妨就繼續下去。”
“你……這怎麼可能?你也知道,我那天喝醉了,把你當成了別人,一個錯誤而已。”我內心驚駭,話卻說得輕巧。
“一個錯誤而已?”他柔和的聲音又冷凝了,伸出另一隻手扣住我的後腦勺,迫使我的臉微微上仰,他的脣幾乎湊到我的脣邊,發出輕蔑的一聲輕笑,說“既然錯了,那再錯一次又何妨?”
“你做夢。”我想都沒想,右膝一擡,向他襠部撞去。
他輕而易舉避過,脣卻一下攫住了我的脣,鋪天蓋地吻了下來。
那樣強悍的富有男人氣息的一個吻,是我從未經歷過的,我幾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只感覺一波一波的眩暈向我襲來,心底升起的一股股熱流,讓我僵硬的軀體情不自禁變得柔軟。
這樣一種陌生的感覺,簡直讓人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