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這回闖進賊窩了吧
祝一瞧了季涼那英勇就義的凝重表情,又看了眼一臉笑盈盈的自家公子,不由的搖了搖頭嘆着氣,心又想:今夜季大人怎如此有骨氣?
“公子,季大人這回真生氣了。”祝一忐忑的開了口。
滿臉笑意的祝司南也瞧見了季涼那負氣走向狗洞的模樣,臉色笑意有些僵住,難道玩笑過火了?
季涼抿脣,心想這梧桐縣的八月這般沁骨,冬日裡可如何是好?腳下的步伐因摔倒時輕微扭了一下變得有些緩慢,剛纔並未察覺,現下走起路來倒有了幾分痛意。
在祝一與張三看來,季涼的身影顯得極爲悽慘,被祝師爺逼得鑽狗洞,爲了百姓拋了尊嚴也要去做。他託着沉重的腳步緩慢前行,朝那拐角處的全是廢棄籮筐的地方走去,那裡有個狗洞,那兒是蒼蠅的常住地。
大人,你一路走好。
張三死死的咬住嘴角,忍住攔住大人的衝動,不能破壞了大人爲民服務的大好計劃。
祝一也擰着眉,看看季涼那孤獨的背影漸融於濃稠得化不開的淒冷夜色之中,又看向自家公子已收起了笑意,連手中的摺扇也不知何時收攏了。
季涼屏息,睨了眼那堆滿廢舊籮筐的雜貨堆,筐上還有些爛白菜葉子,靠牆的位置便是狗洞,不大,只能匍匐通過。
眉心越皺越緊,有些想回頭,那蠢貨張三也不知開口攔住他,幸好腿有些痛,要不然走得太快更無挽回之餘地了。
堂堂梧桐縣七品縣令大人能鑽狗洞嗎?
自然是不能的。
見越走越近,身後依舊未有人開口,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豁出去了!季涼心想。
祝一,張三忍不住將雙手握拳放在嘴邊,雙眼圓睜,盯着這歷史性的一刻。
只見季涼加快了腳步,朝拐角的狗洞走去,還有三步,兩步,一步。
……
時間仿若靜止了一般。
風不動了,蟲鳴也不叫了,連呼吸聲都淺了。
只剩季涼那千斤重的腳步聲,踏踏踏……
只見季涼徑直走過那狗洞,一眼未看便拐了彎消失在三人的視線裡。
張三有些懊惱的將手放下,還以爲能見證歷史性的一刻,結果怎麼會是這樣……
祝司南脣角又上揚着,心情又輕鬆了起來。
季涼拐彎之後再往前幾步便是桐花染坊的後院小角門,門上未掛燈籠,只能藉着剛拼死衝出烏雲的月光看着那破舊的木門,木門上粘貼着的紅色對聯早已經破爛不堪,只是細小碎末紙片沾在上方。
小角門上方有梧桐枝葉冒出,藉着月光能看着已開始泛黃的梧桐葉,只等再一次秋風襲來,便會隨風而落。
季涼走至小角門處,才發覺那破舊的木門只是輕掩着,並未上門栓,只需輕輕一推便可推開。
季涼緩步上了石階,擡手推向那木門。
吱扭一聲,老舊的木門便被推開了,木軲轆很青松的旋轉了半圈,木門最後貼着牆壁靜靜靠着。
入眼的便是幾樹梧桐,枝葉交錯,月光灑落,斑駁成影。
季涼輕踩落葉,朝裡面的染院走去,他已能清晰看見那院內擺放着的大綱,還有未收攏的白布。
很安靜,沒有聲音。
太過安靜,季涼能聽見自己加快的心跳,懊惱自己這般衝動,今夜的自己怎也變得如此不計後果?平日自己一向是躲到一邊,保命要緊的。
死死的咬着脣角,穿過小院,踏上青石臺階,站立在一處大開的木門前,季涼小心翼翼的觸着木門,擡腳跨過那足有一尺高的門檻,走進着染院內。
院內很大,近兩畝,四周的廊下都掛着紙糊的竹篾燈籠,暗紅的燈火襯得這院子充滿了暖意。
看得出曾經的小院房屋拆過,才得了現代這麼大的空曠院子做染坊。四周還有不少廂房與只有棚頂的屋子,是專放布匹與未乾的布匹的。
院左邊有幾口深井,一旁還擺放着上百口石缸,裡面裝滿了染料,只是夜太暗,看不出缸內的顏色。中央處同樣是幾處大染池,裡面同樣裝滿了水或是染料。池邊又擺放着幾個大木盆與大木桶,裝着染壞的布匹。
右邊便是油蓬布架子,最高的有十幾米高,低的有一人高。每蓬架子均有四根立柱,上面有數排橫木,橫木是用來搭曬染好的布匹的,架子邊沿地方還掛着十幾條百米長染好的布匹,正隨風搖曳。
最後的廂房內亮着燈,只有燈影,卻無人影,守夜的人偷懶吃宵夜去了?
季涼知是此番太過莽撞,但……硬着頭皮上吧。
還未邁步,風便起,雲便涌,月便隱。
風從上方灌進院內,吹卷着地面上的布頭、線頭,還有泛黃的梧桐葉,齊朝季涼腳邊吹來,吹得長衣下襬兀自捲起。風中夾帶着塵埃,吹得季涼擡手拉袖擋住臉。cad3;
咻咻咻的幾聲,伴着風聲傳至季涼耳旁。
季涼還無反應,只覺得腰間被誰摟住,腳尖便離了地面,須臾間整個人便被帶離所站之處,落在了右邊十米開外的位置。
季涼垂下手,仰頭便看見了祝司南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肅殺,眨眼間又恢復了平日裡悠閒的模樣,又添了幾分玩味。祝司南似察覺季涼的眸光,便過頭俯看着季涼那還驚詫着的臉,脣角微上翹,置於季涼腰間的手緊了一分。
季涼皺眉,剛想呵斥便聽見砰砰砰的三聲,往門邊看去便能瞧見三隻鐵箭硬森森的插入了門後的院牆之中,怎麼回事?側頭就要看向隔着染池對面的緊閉的廂房,剛一扭頭便見又有數只鐵箭像雨一般密集朝着季涼二人射來。
季涼嘴微張,怔住了,鐵箭在季涼的黑眸中呈現着倒影,逐漸放大,想張嘴叫,喉間似被扼住一般無法出聲,心臟都似停了般。
在以爲必死無疑之時,祝司南左手抽出了摺扇,刷的攤開那摺扇擋在前方,只見摺扇在他指尖輕鬆揮舞旋轉着,那些鐵箭便朝旁飛散去,很快又是一個輕帶,天旋地轉,便落在了晾曬染布的地方。
落地之後,季涼頭埋在祝司南胸前瑟瑟的發抖,雙手繞到他腰後死死的抓住腰後側的衣服。
祝司南低頭便能看見季涼深埋的後腦勺,還有一小截白皙的脖子,喉間不自覺的有些起伏,快速的挪開眼又將季涼放開,兀自退開幾步,壓抑了幾分聲音道:“大人如此莽撞,這回闖進賊窩了吧。”
季涼擰着眉咬着脣,嚇得有些刷白的臉上有着劫後餘生的慶幸又帶着幾分後怕。
果然這種帶感的場面只能遠觀而不可參與也。
季涼本想說幾句,並聽見有破門而出的聲音,隔着密密麻麻地橫木能看見廂房內衝出了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均拿着長劍抑或是刀衝着兩人所站的位置奔來。
已經鎮定下來的季涼誰手抄起手旁靠在橫木上的木棍,又看着祝司南悠閒搖着扇子,不滿問道:“快難逃一死了你還在那兒裝帥了,祝一呢?”
祝司南看着對面已經奔來的黑衣人嗤笑一聲說道:“送你那拗斷腰的衙役去藥鋪了。”說完便輕點腳尖,飛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