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帶有藥香的房間,賀蘭長舒了一口氣,此時太子一直想得到的東西,可是他卻永遠都看不到了。
熱浪撲面而來,將她從思想裡推出來,她只得又長舒了一口氣,將盒子更緊的抱住,抱住,彷彿她已經抱住了天下。
秦攸明不知何時跟在了她的身後,低低的問道:“公主,想去哪?”
“去哪?武英~。”賀蘭吐出了這三個字。秦攸明懂得武英殿對於賀蘭的含義,那是他跟洛明恪成親的地方,那也是她在宮中時,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
武英殿清風嫋嫋,吹散了它本應有的凝重,此時在夕陽的餘暉之中,竟然着點點的溫存,賀蘭忍不住對着秦攸明說道:“這裡跟太子在時已經大不一樣了。太子在時,每天晚上都會批閱奏摺到很晚……”
“我對太子不是熟悉,但我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秦攸明也淡淡的說道。
賀蘭輕輕的點着頭,繼續道:“他不僅是一個很好的人,他也是一個很好的夫君,只是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賀蘭一邊說,一邊登上了武英殿的臺階,她邊走邊向上張望。武英武英,這是多麼大氣的名字,而手中的詔書和玉璽卻沉重的壓在手中,“秦公子,你說,待有一天我老了,還能否走上這武英殿漫長的臺階?”
“公主,你是不會老的。”
“這是一句多麼阿諛奉的話。”
賀然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從她將玉璽抓到手中地一刻。她覺得自己就開始衰老了。她抓在手中地不是玉璽。而是帝國萬萬地生命。
“你知道武英殿地臺階爲什這麼長嗎?”賀蘭向秦攸明問道。
“臣知道。”他在漸漸地適應她地身份。
她卻笑了。“因爲它在告訴所有登上它地人。權利就宛如這一步步地臺階。要一步步地登上去。而我現在卻是在向上面飛。然後撲騰一聲。我就被踹了下來。然後粉身碎骨。”
“公主……”秦攸明聽出了賀蘭話裡地意味。剛要開口在說話。卻被賀蘭止住了。“秦公子。你明白就可以了。”
她終於走到了武英殿前地平臺。殿外地侍衛都俯身給她施禮。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們還知道她是公主。賀蘭公主。
賀蘭推開武英殿厚重的大門,門上竟然還落下了一些細細地灰塵,她自言自語的說道:“這裡應該很久沒有上早朝了吧?”沒有人回答她,只有殿內那空曠的迴音來解答。
“太子……”話只吐出了一半,卻又收了回來,“他已經不在了。”
他在這裡上朝,在這裡接見大臣,在這裡辦公,他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了這裡……
“小時候,在靜闌,父王總是很忙,我總是埋怨他,陪我的時間太少。待太子將我接入宮中,他也是很忙,每天天矇矇亮,他就起牀,晚上我睡着了,他纔回來。
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少,可那時候我從來都沒有將他當成過我地夫君,我依舊將他當成兄長,從內心深處我越過不了血緣的距離。現在想想,真覺得那場婚姻地可笑。”賀蘭的臉上透出一抹淡淡地苦澀,“我十歲之前,生活在豔粉街,這些你們都知道,我跟着母親生活在一起。後來我到了靜闌,又與我父王生活了二年。再後來,我到了魏源,住在將軍府裡。十六歲的時候,我愛上了莫修羅,可是他卻又拋棄了我。因爲他是我地堂兄……”賀蘭轉身看向秦攸明,秦攸明只是低着頭,聽她自言自語的講述着自己的故事,“我一直想有一個家,一個安定的家,家裡面有爹,有娘,有愛着的丈夫,有可愛的孩子,可是這樣,在權力的面前,竟然是如此的渺小。他總是對我說,有他,我不需要天下,不需要兵馬,他會保護我,可是我一直跟他執拗的生活,與他同牀異夢……”
到這裡,賀蘭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我愛他,我愛他對我的寵愛,對我近似於一種無私的痛愛,我那時候根本就不懂那些感情是怎麼的貴重,我把它們都無度浪費掉,有時甚至還惹他發火。他給我一段平靜溫和的生活,而我那時卻覺得他將我囚禁住了,如果他還活着,我真的好希望他能重新將我囚禁在他的愛裡。沒有天下的爭鬥,沒有金戈鐵馬的血色江山。”
秦攸明不知道自己此時說什麼好,也不知道自己用什麼語言來寬慰她,只是呆呆的站着,看着她的相武英殿的大殿之上蔓延,“人,總是在失去
才知道珍惜。可我們爲何偏偏非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本就不是我堂兄,可爲何他離開我的時候才知道呢?江山,我們爲這座江山失去了太多,太多了。”
“秦攸明再不忍她繼續說下去。
“讓我說下去,好嗎?”賀蘭抿了一下鼻尖的淚水,又深深的抽泣了一下,背對過秦攸明,可卻再說不出一句話。
秦攸明從身後悄悄的抱住她,貼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道:“公主,你是一個堅強的女子。”
堅強,這一句堅強,更讓她淚流滿面,堅強的背後,誰懂得她的痛苦?
情!愛啊!在這面前,堅強是何等的蒼白無力?
秦攸明掏出手帕,去擦拭的淚水,輕柔的說道:“公主,帝王的眼淚只留給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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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了點頭,懂得這句話的意思。
“公主,你有何打算?按照定,你最快也要十一月才能登基。”秦攸明有些擔心賀蘭現在的局勢。
賀上眼睛,讓自己清醒一下,隨即又睜開,竟然說道:“你覺得我能登基嗎?”
秦攸明倒吸了一口寒氣,賀不溫不火的笑笑,“太子去年的形勢不知道比我要好上多少倍,可我現在呢?除了身邊的這幾個人,我還能靠上誰?更重要的是,我是女子,誰能信服我?我拿到了玉璽又能怎麼樣?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
“可公主……”秦攸明想說他們秦家,賀蘭哪裡想不到?
“秦家嗎?”賀蘭搖搖頭,“秦家的人,你能保證都聽從你父親的安排,就算都聽從你的父親,能保證聽從我嗎?傳位詔書對於我,不過是一張廢紙而已。”
“那公主,你爲什麼還要收下?”
“置之死地而後生。我還有別的選擇了嗎?”她坦誠自信,卻是一般女子不能達到的。
殿外吹進了一陣暖風,溫暖着軒朗的大殿。
“有幾個人,我想公主應該見見。”秦攸明突然說道。
“什麼人?”
“見公主就知道了。”
賀蘭聽他如此說心中已經猜出了十之八九,冷不丁的問道:“我娘和舅舅在哪裡?”
“聽說是去了東邊。”秦攸明很隱晦的說出了他們的去向。
賀蘭點點頭,“不在京城最好了。”接着她走上高臺,向龍椅的方向而去,秦攸明也跟在她的身後,沿陛而上。賀蘭的手搭在龍椅上,黃金的質地,沉重而厚實,“九月立儲的消息不要改,不過要加上皇上病重,公主攝政的消息,看看天下諸侯的反應?”
賀蘭握住龍椅的扶手,緊緊的抓在手中。
兩個人離開武英殿,秦攸明帶着賀蘭進了皇宮的一個院落,竟然是清軒,清軒已經不是賀蘭離開時凋零的模樣了,倒是開滿着鮮花,賀蘭站在門口,沒有進去,而是看向秦攸明,小心的問道:“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人在裡面。”秦攸明說道。
賀蘭遲疑了一會兒,但還是走了進去。屋子裡的人聽見腳步聲,“呼啦”的迎了出來,見是她,條件反射的都跪了下來,“叩見公主。”
與賀蘭想的一樣,真的是陳武他們。
賀蘭俯身扶起他,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從問天閣一別,竟然有一年沒有見到他們了,“真的是你們,真的是你們。”
“公主,我們終於見到你了。”陳武激動的都要哭了。
從幼年開始跟隨她的侍衛,此時只剩下了他自己,賀蘭狠狠的咬着嘴脣,“你們都要好吧?”
問完這聲好,她還是沒有忍住,淚就落了下來。
“公主,我們很好,能見到你,我們更好了。”黃嶺、張一恆等侍衛跟在身後,同樣悲喜交加。
賀蘭轉過身去,偷的拭了拭淚水,才轉過身來對着他們說道:“你們竟然已經跟隨我走到今天,我洛賀蘭絕對不會辜負你們的忠誠。可是危險對於我來說,纔剛剛開始,你們呢?”
“誓死跟隨公主。”陳武義無反顧的帶頭說道。
緊跟着十多名侍衛都跟着說道:“誓死跟隨公主,誓死跟隨公主……”
這是賀蘭多日以來聽見的最振奮的聲音,“誓死”,你們都不在乎生死了,賀蘭在乎什麼?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
賀蘭十年積攢下的人氣,是爆發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