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上的寧卿珺今日要迎娶桃花塢的夢屏兒一事,恐怕江湖之中已無人不曉。其實,自從少林一向不問俗事的一智大師前往桃花塢的夢莊送婚帖起,此事便在江湖之中鬧得沸沸揚揚,時至今日,滿打滿算已有三個月了。
也難怪,一位是繼承挽霞山莊年紀輕輕,卻已能指點江湖的少年郎,一位是養在夢老太君膝下,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顏如玉。如此二人,他們的婚事,可謂是既能登得大雅之堂,又能當作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雅之堂上,各門各派有頭有臉的人物自是談論兩莊聯姻之後江湖的局勢變化。放眼當今武林,少林、武當、峨眉、崑崙早已不理江湖爭鬥,而其他一些頗有歷史的門派也已相繼露出頹敗之色,因而,此時正是新興門派活躍的好時候。
而在這些新興門派之中,挽霞山莊則大有問鼎江湖之勢,只可惜其建莊不過數十載,江湖根基尚淺。不過,如今兩莊聯姻,這點便可彌補。
夢莊自建莊起至今已有三百載,雖如今已日漸式微,但在這武林之中的地位仍不容小覷。如今,夢莊之中已無男丁,夢老太君膝下只有一個孫女,因而大家都猜測,恐怕夢老太太是要將這夢莊作爲孫女的陪嫁之物了。
更有甚者看到一智大師牽涉其中,不禁揣測是一智大師相中寧卿珺的品格,而有意助挽霞山莊一臂之力。簡而言之,兩莊聯姻後,挽霞山莊在江湖之中必是不可同日而語。
而作爲茶餘飯後的談資,江湖兒女們則談論到寧卿珺是如何的丰神俊朗、年輕有爲,夢屏兒是如何的美顏如玉、溫婉賢淑,感嘆一聲二人實乃天作之合,最後則羨歎一句自己的良人何處尋。
落霞山上,挽霞山莊。
太陽纔剛露出一個頭兒,挽霞山莊的迎親隊伍便踏着朦朧的晨光,浩浩蕩蕩地前往桃花塢迎接新娘子去了。
桃花塢,夢莊。
今日正是夢屏兒出嫁之日,莊內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裡,儘管有些忙碌,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樂呵呵的。不過,細細打量之下,便會發現有個人的臉實在是笑得太僵硬,此人便是夢莊的管事兆總管。
常言道難得糊塗,兆總管此時真是深有體會。他算是看着小姐長大的,小姐大婚之日,他自是歡喜不已,可惜如今他心下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三月前,就在一智大師將婚帖交給夢老太君的第二天,莊內便發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婚帖失竊。
這婚帖通常是由男方中德高望重的人寫下自家孩子的生辰八字,然後求比較有聲望的人將婚帖帶到女方家說親。若是女方家應允,便留下婚帖,再由女方的長輩寫下自家孩子的生辰八字。之後,這婚帖便一直由女方家妥善保管,待到男方來迎親時,由新娘一道帶回。
這樣,婚帖轉了一圈又回到男方家,寓意着這樁親事會有個圓滿的結果。
夢老太君寫完自家孫女的生辰八字後,便將一智大師送來的婚帖收入自己屋中的紅漆匣子裡面。誰知一覺醒來,就見紅漆匣子開着,夢老太君往裡一瞧,發現裡面臥着的已不是一智大師送來的那張婚帖,這張婚帖新郎官的位置上赫然寫着“蕭術久”三個字。
夢老太君氣急,但她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與孫女長談一番後,便吩咐心腹兆總管在小姐出嫁之前務必加強戒備,以防有人生事。
兆總管便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了大小姐原來有個心上人。雖然大小姐爲了大局毅然斬斷情思,但是顯然那個叫“蕭術久”的年輕人並不打算就此罷手。
夢莊莊內守衛森嚴,夢老太君雖年事已高,但畢竟行走江湖數十載,警覺力自不在話下。可是,這個叫做“蕭術久”的年輕人卻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夢莊,在夢老太君眼皮子底下換了婚帖,身手實在不容小覷。
夢老太君沒能從孫女兒口中套出那小子的來路,便讓兆總管暗暗打聽這個“蕭術久”是個什麼來頭。可惜兆總管查來查去,也沒有什麼頭緒,只得如實稟告,老太君聽後,罵了一句“藏頭露尾的東西”,便就此作罷。
“師父!”兆總管循聲一望,只見守門的小徒弟興沖沖地跑到跟前,嘴咧得跟花似的:“師父,挽霞山莊的迎親隊伍來了!”
“你可看仔細了?”兆總管瞪着小徒弟。
小徒弟連忙說道:“哪還有假,徒弟我看的真真兒的!”而後又一臉憧憬的唸叨:“姑爺還和我說話了呢!他騎着一匹火紅的駿馬來,真是氣派極了!也不枉您徒弟我看了一場大門!”
“人呢?”兆總管打斷了絮叨的小徒弟道:“去見老太君了?”
“沒吶,人還在門口呢!”小徒弟脫口而出,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催促師父:“師父您快去看看,別讓姑爺他們等久了啊!”
小徒弟話音剛落,腦袋便捱了師父重重一拍,“哎呦”了一聲,只見師父衝着自己吹鬍子瞪眼睛的,撂下一句“沒腦子的東西!”便腳下帶風地走了。
只剩小徒弟一個人站在原地,揉着腦袋,委屈地嘀咕:“還不是您讓我看緊點兒的嘛!”
兆總管急急地趕到大門前,一面衝着寧卿珺道了聲“怠慢了”,一面引他進屋見老太君。
夢老太君端坐在正廳中,笑眯眯地受了寧卿珺一拜,便屏退衆人與寧卿珺單獨說了會兒話。估摸着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夢老太君便揚聲喚了侍女扶新娘子出來。
夢老太君膝下如今只剩下這麼一個孩子,到底是捨不得,單獨又留孫女說了幾句體己話。
因爲屋子裡只有她們二人,爲方便說話,夢屏兒將紅蓋頭撩到頭上,露出臉來輕聲軟語道:“祖母,屏兒以後不能在祖母跟前盡孝,還請祖母多多保重。”夢老太君聽了這話眼圈一紅,拉着孫女的手,有些哽咽道:“好好好,我的屏兒一直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夢屏兒想到自己近來一直讓祖母操心,心虛地低下了頭,囁嚅道:“都是屏兒不好。”
夢老太君看穿孫女的心思,拍拍孫女的手,安慰說:“那是因爲你不知道,哎,這麼大的夢莊如今要你一個女子來揹負,確實很沉重。祖母也捨不得,但是夢莊如若在祖母手中敗落下來,祖母有何顏面面對夢莊的列祖列宗。孩子,真是委屈你了。不過——”
夢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孫女嬌俏的臉,和藹道:“我剛剛與寧家那孩子說了會兒話,我看得出來那孩子眼裡是有你的,他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如今,你既然決定要嫁過去,就莫要做出什麼有損那孩子顏面的事。”停頓了一會兒,夢老太君又嘆了口氣語重心長:“至於以前的事,就隨它去吧。屏兒啊,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寧卿珺纔是你的夫君,只有他纔有資格和你攜手過這一輩子。”
夢屏兒垂頭含淚,祖母說的話,無一不應。
夢老太君囑咐完孫女後,新郎、新娘二人便跪別老太君,迎親隊伍又熱熱鬧鬧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