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倆在院子裡跳了會兒，張武已經把大舞戲牢牢記在心裡。
從嘟嘟那裡學到了基本動作，從似舞非舞的老頭子那裡學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氣血怎麼搬運，如何調息，身心怎麼變，這纔是真正的秘傳。
網上的武功有很多，什麼三體式啊，太極拳啊，各種練法數不勝數，但你見過誰練好了？
只有動作，沒有內在的配合，那就是花架子，練一輩子也出不了功夫。
武功是不能無師自通的，沒有師傅引領，你練的就不是內家拳。
頂多就是一般的鐵頭功、鐵砂掌之類，講究硬練，把手磨得全是老繭，腦袋一毛不拔，不成人形，打起來也威力有限，到老就該後悔了，手掌廢了，腦袋出毛病了，惡病纏身不得解脫。
所謂“武人不詳”，這是其中一種。
“爺爺，我想去廁所！”嘟嘟跳累了，小臉紅撲撲的，眼睛一眨一眨，讓人忍不住想親親她。
“快去吧！”老頭子無比寵愛，小姑娘是他唯一的親人，把嘟嘟撫養成人是他的使命，這是比自己老命更重要的事情！
看着嘟嘟走開，老頭子淡淡問了一句：“都懂了？”
“多謝老師！”張武深鞠躬，內心感動不已，說白了大家只是萍水相逢，老頭子的傳授真難以報答。
“我這輩子成就有限，眼睛瞎了，肢體不全，氣血也衰竭了，無力窺視更高的武學境界，頂多只能再活十年，我不白教你，等我十年之後故去，你幫我照顧嘟嘟！”
老頭子說話平淡，彷彿早已看開一切，提前安排後事，嘟嘟就是他的命，不把嘟嘟安排好，死不足惜。
場面有些悲慼，張武卻突然笑了，不知哪來的信心，大吹牛皮道：“老師，何必如此悲觀，以我張武的能耐，十年之後保您不死！”
老頭子詫異，歪眼撇了他一下，面色怪異道：“你師傅南凡生講這話還差不多，至於你，十年後屬龍屬蝦還得再看！”
老頭子搖頭，不太看好張武，或許是功夫和見知所限，他的眼力真不咋滴。
張武被人鄙視了也不生氣，多說無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十年之後，且看誰是誰！
吃過一頓簡單的早飯，有心想去拜訪趙無極，卻被老頭子攔住，示意他不要搞這些虛的。
趙無極這個人很怪，有仙家風範，不理世事，雖然當了盟主，但旱州的江湖事根本不管，每天只顧去賣香，遇到有緣人就指點，看着不順眼者，普通敬香都不賣給你。
他那龍誕香都是自己制的，屬於家傳秘方，除了上貢天子的自己也剩不下幾根。
據說當年還是一片廢土的旱州城之所以會重建，與趙家有關，用龍誕香換來天子支持，不然一州荒漠，要在上面建一座巨大的城，人力物力不曉得要多少，權衡利害誰都會，天子不是傻子。
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玉”，龍誕香如此稀少，當然有人想搶秘方，帝都的大家族派使者來訪，想用大代價換秘方，據說還動了手，結果卻不了了之。
後來傳說旱州城有“神”庇護，就在城隍廟那裡，但幾千年來沒人能找到，包括老頭子。
直接導致城隍廟香火鼎盛，再加上趙無極時不時點燃龍誕香，有神異，就有大部分人聞名而來，只要是旱州人，一生之中必定要去那裡上一炷香，這是幾千年傳下來的習俗。
張武聽得入神，回想賣他龍誕香的趙無極，那副模樣怎麼看也不像高人吶，真是人不可貌相，扮豬吃老虎有一套！
老頭子明白張武是出來遊歷的，不想讓嘟嘟受分離之苦，講城邊有很多小朋友在玩耍，你要不要去啊，小姑娘捨不得張武，但玩心重，被老頭子一鬨，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眼眶有些泛紅的看着嘟嘟走遠，還有老頭子老態龍鍾的模樣，張武明白，自己的肩頭又沉重了。
“等我幾年，定會回來！”
人與人之間不用發誓，更不用寫契約，只一句話，老頭子就信了，張武也當真了，這就是道德，沒那麼多爾虞我詐，更沒有惺惺作態，只有一言九鼎的真情。
張武像苦行僧一樣迎着風吹日曬繼續趕路，沒有目的，一走就是半月。
而旱州城的經歷如夢似幻，讓他沉浸其中，嘟嘟跳舞時的神態，天真的笑顏，還有老頭子的背影，在他腦子裡久久不忘，十年之約時刻提醒，你要努力了！
直到一天晚上，露宿客棧中，張武跳完大舞戲，明顯覺得自己不對勁了。
後來的幾天，不管走路跑步做任何行動，感覺自己都在跳舞，彷彿抽筋一般怎麼也停不下來，跟神經病似的，連走路都不正常了，路人看見他就躲。
就連睡覺都這樣，止不住，在牀上折騰，直到一個臨界點，讓他從睡眠中驚嚇，只覺全身疲倦至極，有神衰思退之感。
在這之後，突覺頭頂和肚子彷彿在充電，周身融融和和，四肢發空，神氣一定，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隨着窗外嘩嘩的樹葉聲，突然“啪”一下，張武清醒了，自覺有一種智慧加身，得大清醒，萬物奧妙都明白，卻也只是這一瞬間而已，下一秒就壞菜。
你還是你，什麼都沒有。
當張武反應過來時，明白自己進入化境了，並於剛纔的一瞬間達到佛陀的一種境界，叫“明心見性！”過後就退。
而趙無極的那首誥子“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習武殺人似剪草，縱使神仙也拋錨！”
早把他的缺點全都講了，把他點醒了，明白自己的缺點纔能有今日。
你的慾望太大，心不平氣不靜，管理不住內心，又太狠，不懂拳術中和之道，沒有開闊的心胸，也缺與人相愛的氣度，思想和神氣轉變不過來，你就是神仙也修不成化境。
張武明白自己不如意的地方，所以給城隍爺上香，其實那時候心理已經開了，只是功夫上差一點，現在終於水到渠成。
感應着自身的變化，其實沒啥轉變，除了心寬一點，看人看物大氣一些，舉手投足懂收力，呼吸有了點“神韻”，與常人無異。
繼續趕路，只是一州之隔，張武彷彿從天堂進入地獄。
他從沒聞過這麼難聞的味道，氣味比垃圾堆也不差，煙塵瀰漫，散發着腐爛和工業廢水的惡臭，空氣中不曉得飄着什麼玩意，一粒一粒的讓人作嘔。
入眼盡是工廠，煙筒沖天，黑煙滾滾，四周被河水包圍，浮油飄滿，綠意盎然，河邊的水窪裡泛着紅色鐵鏽。
這就是太淵有名的工業大州，河州，負擔着整個太淵五分之一的製造業，食物、衣服、各種傢俱、生活用品，都集中在這裡生產。
河州人出了名的有錢，大街上隨便逮個人都是百萬富豪，但生活在這樣的城市之中身體肯定多病，只看大街上每隔幾百米就有衛生所，藥店，醫院，就明白這裡的人都把錢花在治病上了，這就是工業的悲哀。
進入城市中心，空氣好了一些，不過這裡人很有意思。
張武眼前是一個藥店，大音響震耳欲聾：“本藥店特惠，最近幾天霧霾不斷，本着爲大家着想的原則，老中醫免費爲顧客測量血壓，免費檢測身體，一次送一斤雞蛋，每天都能來！還在等什麼！”
門口排滿了老年人，也不乏小夥子大姑娘，一條長龍好不熱鬧。
張武真沒見過這陣式，典型的給人送好處不求回報，明明曉得人家不可能做賠本生意，但就是想不通其中竅門，也排在人羣后面，想見識一下這藥店的老闆是不是傻X。
足足排了一個多小時才輪到他，還真是位老中醫，眉清目善，笑起來很有感染力，周圍人對他都很尊敬。
“小夥子，坐！”老中醫看了張武一眼，招呼他坐下。
看病嘛，老中醫都是先號脈，張武把手腕探過去，等着結果。
但這老中醫臉卻變了，號脈時三根指頭變成四根，除了大拇指，全搭在脈搏上，越號越驚奇，仔細打量張武，臨了來一句“六脈平和，毫無微瑕，你這種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普通人心跳有律動，隨着心情變化，腦子裡任何想法都會影響脈搏，脈象都會不一樣，但張武的心跳卻能始終一致，已經有點南凡生那種氣住脈停的意思。
化境高手不只功夫厲害，心境也很強大，寵辱不驚是等閒。
眼看把老中醫唬住了，張武呵呵一笑，轉身就要走。
但有藥店裡的人向老中醫使眼色，示意留住他。
“小夥子，你的身體雖然沒病，很健康，但你飽經風霜，面色悽苦，不如買些保健品補一補，有則治之，無則防之，不然病根上身，再治可就遲了！”老中醫每天坐診，見得人多了，嘴皮子挺溜。
聽到這話，張武豁然轉頭，老中醫說買藥讓他恍然大悟，果然套路深，防不勝防啊。
人老了都怕死，年輕人怕得病，這藥店的人腦瓜子真厲害。
找個有名望的老中醫坐診，不怕你來，就怕你不來，雖然每天損失一些雞蛋，但只要你進了這個門讓我看病，這年代還有沒病的人？
有病就好，我賣藥！
一斤雞蛋才值幾錢，隨便賣點什麼藥都能掙回來。
更厲害的是保健品，老中醫說得好“有則治之，無則防之”，防患於未然的心理每個人都有，是天性，進了這門還怕你不上套？
上套也就算了，錢花了，我還讓你感恩戴德，找不出半點毛病。
就算知道我套路深，但只要不賣假藥，價格不虛高，過幾天你還得來，我免費檢查啊，還送雞蛋，有這好處你不佔？
江湖套路深，還是你太天真！